本文载《巴蜀史志》2024年第6期

火玫瑰·一个女兵的祖国

(组诗)

陈 赫

雪山为证

马蹄声逐个淹没在雪里

听不见回音

她们就一遍遍复习着

红装褪色为武装的样子

像冰的冷峻贴合上肌肤

唯有刀割般的阵痛

能与大地一起喊出

这些,十八岁的名字

白色的旷野

占据了整个眼眸

在高原之上,早就,习以为常

头疼与刺骨向来并行

不分昼夜,不分彼此

正如那些拉紧的手

一双又一双

围成了祖国的屏障

不离片刻,不离分毫

脚下。是深不可测的积聚

厚厚的棉衣里

她们已经裹紧地,忘了

什么是流光溢彩

而那些步子最为真实啊

——有人从冰面爬起

有人在缺氧中向前

有人翻越达坂之后

默默,记录下泪水的温度

却没有人选择退后,一尺

半分

可雪山曾见证啊……

当寒风中界碑又一次

被重新描绘、重新亲吻

宣誓的句子也重新响起:

——带吴钩,也有女儿身。

关山五十州,一州一木兰

铁甲长歌

海水打湿在甲板之上

只有瞬间的停留

便被灼热炙烤为虚无

像这驾驶舱内,五十多度的气温

无差别地攻击着沙滩、贝壳

和一身身亭亭玉立

一个个斗志昂扬

沙砾从眼中磨出泪水

汗水接续

两种极限相交于海训场

一朵朵玫瑰

却一定要在七月

绽放出铿锵

粘稠的风

伴着一层层褪掉的皮

日光大如斗时,她们脸上的坚毅

又加重了几分

铁甲在海上飞驰而过

暗潮涌动里——

限制路驾驶、战斗队形变换、突击上陆

已化作身后的浪花

一朵朵,香味扑鼻,娇艳

欲滴成感动

七月盛夏,月光记录过

深海与浅海的差别

那是一条泛白的路

男兵走过……女兵有何不可?

那是喷水推进器射出的浪花

你们伸手触摸过

我们。也能握成动力

轰鸣声中

铁甲洪流一一开出了绚丽

多像是木兰,已经纵身上马

已经纵马,长歌

山花璀璨

雪花在九月

便汇聚成冲锋的号角

并以此来佐证,昆仑山的冬季

需要更多的耳聪目明

沙场战鼓擂响,女伞兵们

越过大雁的头顶

在比它们更高的地方

选择成为伞花的种植者

早于头痛、胸闷、恶心的感受

是一朵雪莲

尚未绽放的暖意

在这里,人们总是习惯

说起男儿的身躯

以及怎样的脊梁

方能征服四千米的缺氧?

而雄浑与冷峻中,我的目光

随着火炉移动

却望见……更多的巾帼

机舱内,第一次高空跳伞

风急天高。微笑夹杂着汗水

驱走了最后一丝恐惧

一声令下

似战机的轰鸣戛然而止

继而朵朵洁白的伞花

——在天空,雕琢成了羽毛

两分钟后。所有的玫瑰

都在大地怒放,一时绚丽

逊得夕阳不敢泛红

二十岁这一年,她们会说起

无数次的千米高空

无数次的铁翼飞旋

还有那纬度之上的视野——

看不到任何一朵花的垂首

只有投放员下达口的令,最为清晰:

“跳!

跳!

跳!”



2023年4月20日,海军陆战队某旅女兵分队参加伞降实跳训练(宋紫栋 摄,图源:新华社)

海岛勋章

夕阳的光线,慢慢没入海平面

黄昏卷集着静谧

在哨所的仲夏,如期而至

这本是花季少女的普通一天

只是苦涩之味

——容易被人察觉

像那南海的汽笛,西沙的风浪

一个响声刺耳,一个鼾声如雷

都显得,与她们一般娴熟

接近天涯海角

高温、高湿、高盐的环境中

纵使铁骨也能磨断几分

可有一朵朵花儿,就着烈日

拔地而起。任捶打声大过青春

暴晒声浸透岁月

依然向上昂首

直到“太阳花”的名字

谁也无法忽视

守卫的丰碑,壮烈,雄浑

矗立成一道脊梁

夜在台风的袭击中到来

狂虐如怒,暴雨似刀

那些略显柔弱的身影

只能一个个捆在一起,向机房挪步

窗上的玻璃碎裂,设备飘摇

有人用床板堵住风的口舌

再用身体抵住床板

以孱弱之力抵御住数段倾颓

晃动的剧烈,不能使她们退缩半分

——这些脚下没有铅的人

千斤的重力都源于穹顶

而穹顶之上,从来,都是祖国

那一夜,终究漫长了一些

到天明时。海岛升起了艳阳

风雨过后,蟛蜞菊开得那么耀眼

像一枚勋章

挂在每一个女兵的军装上

在祖国的海防线

许多相似的这一日发生着

她们谈笑般说起

那么淡然。我们听着,却那么心痛

仿佛海疆与岛礁

早就刻进了她们的生命之中

所以黎明啊,能否因她们,提前破晓

哪怕一次,抑或半分

长剑苍穹

江水奔涌如同迷雾散尽

战车驰骋后的尘埃

都带着不畏强敌的铿锵之声

一场防空演练,燃的盛夏

——似火一般滚烫

汗水过剩,就卷起衣袖

黄土迷眼

便用掌心摩擦出,争强之光

好胜。只是红旗的另一种称谓

扛起来,像追逐的年华那样

以风起千帆,到云霄之上

当巾帼遇上利箭

须眉退却,大国重器的威严

与强军梦一同锻造出

新的名字……“女子导弹连”

这名字,每念出一次

喷射的火焰,注定就要

爆裂一分

数吨重的筒弹集装架擎起

吊臂被一双手

指挥的如同风筝

装填手的角度与速度

在无数次的往复里,已稳如磐石

完成导弹装填以后

高架天线,也架设成了一道彩虹

向云端——

那些直插苍穹的火力

有幸见证过她们装备的展开

面板操作的熟练度

常常不分昼夜

因为他们深信——

唯有更深度的黑暗,才能锤打出

更过硬的本领

“3个月熟练掌握专业操作,

7个月打实弹,全部命中目标!”

就像这些数字没说完的,长空

会继续讲述

当话务员、卫生员、打字员……

蜕变为女子导弹操作号手

热血在我们读过的故事里

沸腾

当故事一定要升华到

我们的仰头之处

导弹会呼啸而出

直扑靶机

听那震颤的声音就知道:

有一种利剑是红色铸就,闻起来像一种花

却不惧,无畏

枕声入眠

千万根银线缠绕。像一曲

华丽的乐章被书写出来

弹奏的手指此起彼伏

一声敲击,一个春夏

从青春掠过

一字一码,从耳朵长出星光

电波划破了夜空

有梦想的雏形被惊醒

起床号尚未吹响

她们已经在机房的舞台上

悄悄绽放

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

日日夜夜梳理着电码滴答

不停一秒钟

嘘,不要打扰一只鸿雁展翅

她们的羽翼里

已经褪去了花裙

已经向三尺之地无限靠近

越来越坚毅,高飞,俯瞰

四海辽阔,绕指揉捏着芳华

山一程,水一程

百炼以后——

谁还说柔弱,不能成钢?

在通联千里的誓言中

长发落地。感官越来越敏感

迅速或者准确,那是寂寥

教会了重复,要沉淀下来

线路对着设备碎碎念起

零差错如同信仰

终于在脑、耳、口、手的配合里

提炼出畅通二字

仅此二字

就将根脉深深扎进大地

彼时,大地刚刚黎明

有万丈的光,穿透云雾

有一队千里眼和顺风耳,不留痕迹

只是把汗水擦去,任晨曦红润

朝霞。接近辉煌

一日一分精进,沉甸甸的机台旁

我又一次喊出她们

像晚点名:

话务员、传真员、配线员、机务员……

义务兵、军士、军官……

今日值班任务结束,迅速休息

熄灯号吹响,她们闭眼后

耳朵却依旧藏着火

鼎沸的,仿佛荣光

入眠后,又似一曲芳华凯旋

夜来繁星点点,无一个

不像她们的模样

以梦为马

氧气过于稀薄,阳光的照耀

多几分热烈,也没有人会想起美

雪山高耸,洁白得像一张

未写下文字的纸

也没有人会说起诗

在高原、重车、复杂线路

与女兵第一次驾驶的条件下

翻越的海拔,总让人想起登天

与喀喇昆仑的名字一样

读出来,心脏,频繁跳动

读出来——危乎高哉

似蜀道之难

风急速拍打着车窗

到三千米之上,碎石与悬崖

占据着整个视野

落石、塌方、泥石流

这些惊悚的名词,总被逐一提及

在登车之前便是如此

登车后,浩浩荡荡的长龙

依次排开,养足精神的骏马

誓要用一声嘶吼,在生命线奔腾

让汽笛声

响彻云霄

海拔继续上升,气温气压

继续降低

有尖锐的石头刺破了轮胎

有高原反应侵入身体

而新藏线上,康西瓦烈士陵园

像一种精神

遥远的望去,信念染着火红

有人把清澈的爱,埋在了这里

今天,泪花融化了前路的冰雪

万物一定要长成茂盛的样子

女兵们握着一个奋战的梦

跟陈祥榕告别

轻声地告诉他——

只为祖国……汽车兵们,姑娘们

接续下来



2019年10月1日上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会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这是女兵方队通过天安门广场(新华社记者 王毓国 摄)

蓝盔袅袅

你还记得——

故乡盛开的那片油菜花吗?

就是那个大地的画布上

十里八村的春天。没有一个

不曾染过金黄的油菜花

今天,我在异国摘下一朵

放在你的碑前

任它向下扎根

任它肆意扩散,任它以血色

在蓝盔之上

……娇艳的开吧

我不愿将二十九岁的年纪

与极端分子和炸弹袭击

这些过于惊恐的字眼,绑在一起

也不愿将一把烧焦的枪

与一双爱笑的眼睛

定格在同一瞬间。更不愿

在这参加维和行动的

——许多年中

再也迎不回,你们敬给祖国的军礼

但炮火硝烟仍在,白鸽必须是

迷彩的颜色

凭谁问……

必须是吗?

他国梦多,如果你曾归来

请在故乡的上空盘旋

万亩的绚丽

如果可以换得片刻逗留

我们就用这些时间

写下你们的姓名

卸下你们的蓝盔

几斤的重量,或片刻的放空

都可以印证

那万里之外,炊烟多倾斜啊

何曾似此地,袅袅,轻盈

又容易,沉浸其中

本文内容系原创

转载请注明:“来源:方志四川”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陈 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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