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种感觉,我们经常感觉不到这种感觉。
端坐家中依然想家的我们, 恍惚中看见高考前某一个夜晚的台灯下,父亲默默削好的苹果已经氧化成的锈色。
现在长大的孩子,多年后会记得第一代AI画下的缺胳膊少腿的摩托车,宛如我们记忆中第一代手机上的贪吃蛇游戏。
现在的东西和过去的一样好,甚至更好。只是我们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感觉到它们的美好。
文明的火种始终明亮如新,只是承载光明的容器在时光流转中悄然更替。美好的事物一直在涌现,消逝的是我们最初打开世界的眼睛。
1.对自己说谎,让我们逐步丧失自我
对自己说谎和听自己说谎的人会落到这样的地步:无论在自己身上还是周围,即使有真理,他也无法辨别,结果将是既不自重,也不尊重别人。 ——《卡拉马佐夫兄弟》
当我们不再把自己的真实感觉和需求放在最重要位置上的时候,自欺就开始了。
现代人有个通病:宁愿憋出内伤,也要维持表面的和谐。朋友聚餐时明明觉得无聊,还要装作兴致勃勃;会议上对方案有意见,却违心举手赞成。
这种自我欺骗就像滚雪球,开始只是撒个小谎,最后却压垮整个人生。
当我们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就像总用美颜相机拍照的人,有一天突然不敢看镜子里的素颜。
如果你能让所有人满意,那最不满意的一定是你自己。
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说的:“我想讨好人家,结果一定是跟自己过不去!”
书中的德米特里不断追逐金钱与情欲,如同现实中的我们在用奢侈品、社交点赞和职场头衔填补内心的空洞。
当外在表现与真实感受持续割裂,我们会逐渐丧失感知真实的能力,沦为空心化的社会符号。就像介绍一个人的时候,先说一大堆头衔。
当伊万·卡拉马佐夫试图用理性构建道德体系时,不过是在为内心的虚无寻找合理性辩护。
这说明精致的逻辑自洽体系往往比明显错误更具欺骗性、危险性,它用逻辑自洽的假象掩盖价值真空的真相。
比如,职场中常见的加班文化。很多人会用“奋斗”、“自我提升”来合理化过度工作。如果一个人用疯狂工作来逃避生活,那和一直不停的吃东西或者酗酒,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自我欺骗是万恶之源,它会导致我们 丧失辨别真假的基本能力,造成自我价值感的缺失,使我们最终沦为精神上的盲人。
斯坦福大学的研究团队发现,当个体持续进行自我欺骗时,其判断力衰退曲线与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前期认知退化惊人相似。
我走着,走着,可是心中没底:我是掉进了粪坑和耻辱呢,还是在奔向光明和欢乐。糟就糟在世上的一切都让人猜不透! ——《卡拉马佐夫兄弟》
2. 对自由的恐惧,让我们甘愿被驯服
对于人和人类社会,从来没有任何东西比自由更无法忍受的了……,你要把它们变成面包,人类便会像感恩而驯服的羊群跟着你跑,尽管老是提心吊胆,生怕你把手缩回去,他们的面包也就没有了。……这顺从是面包收买的,哪里谈得上什么自由? ——《卡拉马佐夫兄弟》
自由意味着,你要用属于自己的思想,独立做出每一个选择,并对其负责。
人类对自由的恐惧远超想象。就像柏拉图的囚徒走出洞穴时畏惧阳光。现代人由于害怕面对不确定的恐惧,宁愿选择接受确定性的奴役。
即便是伟大的人物也不例外。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有一段话这样形容陷入战争泥潭的拿破仑:
他们(士兵们)一个劲儿逃跑,自己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去做什么。天才拿破仑更是心中无数,因为没有人对他发号施令。
也许他希望上帝能对他做出指示,就像古代的皇帝遇事不决时喜欢占卜、夜观星象一样。
跟风考研考公去国企去大厂的安全感,都是我们主动戴上的"温柔枷锁"。不少人一边在体制内忍受着自觉毫无意义的工作,一边没有跳出来的勇气。
据说当代年轻人的手机里,平均装着5个购物APP和3个外卖软件。每次点开屏幕,算法早就备好了"猜你喜欢"。看似选择自由的时代,我们却越来越不会做决定。就像《卡拉马佐夫兄弟》里说的,有人用"面包"换走了我们的选择权,让我们活成了被手机程序遥控的木偶。
各种"选择困难症"背后,是潜意识里对自由的恐惧。决定意味着责任,选择可能带来错误。于是我们宁愿把人生交给星座运势、交给网红攻略、交给算法推荐——就像羊群跟着拿面包的人走,至少不用自己找路。
我们用算法逃避思考,用娱乐逃避成长,最后活成了自己人生的旁观者。
越来越精明的商家创造的"伪选择"幻觉,将人类驯化为更温顺的消费者。某快时尚品牌的营销策略显示,通过制造"每周新品"的紧迫感,可以将顾客决策时间压缩至平均7秒。
这种被精心设计的自由假象,使人们陷入“提心吊胆的顺从"状态。想卖东西给我们的人,往往比我们更了解我们。
当选择成为不能承受之重,人们宁愿退回确定性的牢笼。
3. 给自己定罪,是自我救赎的起点
自己给自己定罪,真理将磅礴宇内。 ——《卡拉马佐夫兄弟》
当 德米特里在法庭上停止为弑父嫌疑寻找开脱,转而直面内心的阴暗时,那个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开始显露出圣徒的潜质。
阿廖沙亲吻大地的瞬间,揭示着救赎的真谛:真理不在缥缈的天国,而在脚下的现实。
为自己的行为做辩护,你将永远受制于它。
当我们不再为自己做辩护的时候,就能在具体的生活实践中重构意义世界。就像佐西马长老通过服务他人获得灵魂安宁,救赎之道存在于当下的每个选择。
救赎是永无止境的动态过程。
德米特里的忏悔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伊万的热病不会因魔鬼消失而痊愈,阿廖沙的修行始终面临考验。
自我的重生不在于一步登天,达到圣人的境界,而在于持续自我更新的勇气。成长是一次又一次的自我重生。
当我们停止用妥协避免麻烦、用滤镜修饰生活,当算法不再主导选择,或许我们能如荣格所言:"在心灵的至暗处,遇见真正的光明。"
撕下面具的那一刻,才是我们离幸福最近的时候——
我就是我。曾经的那些光彩的、不光彩的都是我。
对着领导卑微讨好的我、在优秀异性面前自卑如虫子的我、凌晨三点还在翻看招聘网站的我、深夜刷短视频逃避现实的我、拼命考证假装努力的我、把某个人的照片藏在加密相册的我、在同学会上虚构职位和头衔的我、收到裁员通知时强装镇定的我、反复删除对话框里真心话的我、刷信用卡买轻奢品时脸颊发烫的我、在妻儿面前假装英雄的我……
当我开始为自己的行为忏悔时,又会因此生出一丝“高人一等”的骄傲,马上又为这种骄傲感到羞耻的——也是我。
我这人有多卑鄙,就有多伟大。——《罪与罚》
上帝与魔鬼在那里搏斗,战场便在人们心中。——《卡拉马佐夫兄弟》
当我们觉得自己最伟大的时候,往往是我们最为卑劣的时候;
当我们真真切切地贴近大地的时候,才是我们最接近伟大的时候。
文中插图来自俄罗斯画家伊里亚·叶菲莫维奇·列宾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