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国内有媒体报道了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新闻:一款曾造成多例儿童过敏性休克甚至死亡,被国家药监局发出黑框警告的中药注射液,至2024年底,被全国医院联合预约采购量超1.07亿支。


这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数字。

据经济观察报报道:

国家药监局2015年发布的不良反应报告提示:2009年后,炎琥宁注射剂的不良反应报告数和严重报告数逐年上升,严重过敏反应仍然比较突出。据统计,6岁以下儿童的不良反应报告占总报告数的40%以上,不良反应表现以过敏性休克、过敏样反应、呼吸困难等严重过敏反应为主。

2023年,河南省药品评价中心夏旭东等人对2016—2021年河南省1824例注射用炎琥宁不良反应报告的分析结果显示:报告主要来自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患者人群0—9岁儿童最多,占38.43%。

2025年3月13日,国家药监局公告:根据药品不良反应评估结果,决定对炎琥宁注射剂说明书内容进行统一修订,增加黑框警告。同时,要求药企在说明书中增加皮疹、腹泻、寒战、过敏性休克、视觉损害等超50项不良反应。

这还仅仅是被发现并统计的部分案例,难以想象这款自上世纪70年代便开始被广泛使用于儿童的中药注射液,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对多少儿童造成过伤害。

甚至,中药注射液对儿童身体造成的威胁,也只是所有儿童用中药的冰山一角。

在中国,中药在许多家长的潜意识里,是“天然”“安全”的象征,当孩子感冒、咳嗽,甚至仅仅是“上火”时,他们最先想到的,往往是中药或中成药。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潜藏在儿科中药里的隐秘毒药——朱砂、雄黄、马兜铃酸等成分,正悄然入侵儿童稚嫩的身体。

血淋淋的案例

这些被现代毒理学证实具有神经毒性、肝肾损伤甚至致癌风险的成分,堂而皇之地躺在《中国药典》认可的配方里,在过去的数十年中,造就了一例又一例慢性中毒事件。

1997年,一名刚出生的女婴因哭闹不止,家长给其服用朱砂约500mg,导致出现呼吸暂停、面色苍白、双眼凝视、双瞳孔等症状,就医后被诊断为失代偿性代谢性酸中毒。(《小儿急救医学》1997年第03期《朱砂急性中毒1例》)

1998年,一名6个月大的男婴被中医诊断为消化不良,用各种药物对肚脐贴、炙,用朱砂贴肚脐的当天婴儿死亡。(《法医学杂志》1998年11月(第4期)《朱砂中毒致死1例》,作者杨正龙)

2005年, 湖北黄石一名1岁患儿因病毒性肺炎接受中药注射液炎琥宁的治疗,在输注过程中突发血压骤降和呼吸暂停,经心肺复苏后遗留永久性脑损伤。(经济观察报《一款刚被监管层严重警告的儿童用药被医院预购了1亿支》)

2019年,深圳市三名儿童因血铅中毒一度濒危,原因是其服用的中成药鼻炎康复膏和修复养护液铅含量严重超标。(澎湃新闻《深圳一百草堂药品“涉黑” 将患儿治成病危》)

慢性中毒的重金属

在全国各地的儿童医院和儿科诊室,每年都会接诊多例因过量服用中成药导致汞中毒的患儿。

这些孩子的共同点是都曾长期服用“安神镇惊”类儿科药物,比如被家长们奉为“安睡神器”的小儿惊风散。

该药物说明书上标注着含朱砂(硫化汞),而6克朱砂的汞含量就超过世卫组织规定的儿童周摄入量上限1000倍。荒谬的是,这种神经毒素被包装成“镇惊安神”的良药,全然不顾汞元素会穿透血脑屏障,在儿童发育中的大脑皮层形成永久性沉积。

与汞相比,雄黄(四硫化四砷)的毒性也不容小觑,当被加热到一定温度后,四硫化四砷会在空气中被氧化为剧毒成分三氧化二砷,即砒霜。

以小儿化毒散为例,其每剂含40毫克雄黄,相当于让3岁儿童一次性吞下0.2毫克纯砷。有研究显示,这类含砷中成药会使儿童尿液中的二甲基砷浓度升高3-5倍,而这种代谢物已被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列为Ⅰ类致癌物。

此外,砷化合物会干扰DNA甲基化过程,这意味着今天服下的一粒药丸,可能在二十年后诱发膀胱癌或肺癌。

某保赤丸在说明书里用“祛滞健脾”的温和表述,掩盖了其含有的巴豆霜(强刺激性泻药)和朱砂的双重毒性,该药物可能引发小肠结肠炎并伴有血汞超标。

最讽刺的莫过于,这类对孩子可能造成长期危害的药物,往往打着“保婴”的旗号。

致癌的马兜铃酸

如果说重金属毒害是明枪,那么马兜铃酸就是暗箭。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国外的科研机构就发现,马兜铃酸具有极强的肾毒性,长期服用会对肾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且由于马兜铃酸难以被人体所代谢,其在人体中的日积月累,即便是少量长期的服用方式,也会对人体产生巨大的伤害。

2003年,新华社记者朱玉发表了《龙胆泻肝丸,清火良药还是致病根源》一文,揭露了龙胆泻肝丸导致肾功能衰竭的问题,据报道,当时因龙胆泻肝丸致病者超过十万例,罪魁祸首就是中药关木通中含有的马兜铃酸。这就是当年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的龙胆泻肝丸事件。

除了关木通,中药马兜铃、广防己、青木香、细辛等,也都含有对人体具有极强的肝肾毒性的马兜铃酸,虽然大部分含有马兜铃酸的中药已经被新版药典所剔除,然而直到今天,某些含马兜铃酸的中成药仍被以“清热解毒”的名义向儿童售卖。

例如千柏鼻炎片,其成分千里光所含的吡咯里西啶生物碱,与马兜铃酸共享着同一条致癌通路。

又如猴枣牛黄散、小儿咳喘颗粒、儿童清肺丸、小儿保安丸、八宝镇惊丸、惊风丸、儿童再造丸等,其成分中的细辛,含有马兜铃酸。

研究发现,长期服用含马兜铃酸制剂(如止嗽化痰颗粒)的儿童,尿路上皮细胞异型增生发生率是正常儿童的7.3倍。

失守的监管

面对翔实的研究和如山的铁证,监管机构的选择却让人感到费解,2020版《中国药典》仍保留数十种含朱砂、雄黄的儿科中成药,其理由是“传统用药经验”。(参见本人文章)

可笑的是,早在1912年编纂的《中华药典》,尚且标注“水银(汞)有大毒”,而今天大多数中成药的药物说明书中,“不良反应”栏目最常见的是“尚不明确”。

有些所谓中医药专家用“配伍减毒”对中药的毒副作用进行辩解,然而这种说法在现代科学面前早已破产。研究证实,朱砂与甘草配伍后汞的生物利用率反而提升12%,所谓“汞的硫化态稳定”不过是自欺欺人。而龙胆泻肝丸从关木通替换为木通后,依然检出0.219mg/g马兜铃酸,这个剂量足够让实验鼠100%发生肾间质纤维化。

沉默的代价

这场悲剧中最令人痛心的,是受害者的无知与施害者的无耻——

家长们抱着“中药温和”的幻想,让无辜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服下有害的药物。

而某些中药药企,只需简单照抄千年古方便可获得丰厚的利润,对于他们来说,药物的毒副作用是否需要经过现代科学的检验并不重要。

至于那些缺乏良知的医生,在写下可能对孩子造成长期危害的处方时,算计的仅仅是“能拿到多少回扣”。

当世界卫生组织《儿童基本药物清单》早已删除了所有含重金属的制剂,我们的孩子依然在服用2000年前《黄帝内经》中配方的有毒药物——站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现代医学仍需在“中西医结合”的幌子下向蒙昧的妥协。

对此,我无法沉默,哪怕是付出沉重的个人代价。

附:含潜在有害成分的30种儿童中成药


编者注:儿童用药应遵循"无必要不使用,有必要必检测"原则,优先选择经现代药理学验证的安全替代品。本文仅限于科普,不构成用药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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