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精酿啤酒市场,正经历舶来品的本土化蜕变。
中国酒业协会数据显示,啤酒行业保持高增长,反弹性增长态势明显。《2024—2029年中国精酿啤酒行业市场预测报告》显示,2025年中国精酿啤酒市场规模预计突破1300亿元,占整体啤酒市场的17.2%。
爆发式增长背后,是年轻世代对工业啤酒的反叛——他们不再满足于千篇一律的工业风格,开始追求具有个性表达的味道。
成都是对新兴生活方式充满探索欲的“第四城”。在这座拥有全国最多小酒馆的城市,精酿文化展现出迅猛的生长态势。松弛的城市气质催生了全国密度最高的精酿消费场景。


成都九眼桥酒吧一条街。(图/视觉中国)

因歌曲《成都》尽人皆知,每走两步就能看到一家酒吧的玉林路上,唯独“MEDISN·药厂”(下文简称“药厂”)没有招牌,特立独行。“MEDISN”取自“medicine”(药)与“my design”(我的设计)的双关,中文名“药厂”寓意为酒精、刺青、音乐如药般治愈都市人的精神内耗。这里不只是一家精酿酒吧,更像一座城市文化的“实验室”——刺青、咖啡、酒精与音乐交织,有一批忠诚度很高的消费者,人们聚在这里,用一杯精酿对抗生活的疲惫。
下午三四点,店里陆续有来喝一杯的人。有人来这里找酒,有人找朋友,还有人只是贪恋这里“不着急”的氛围。店内32个酒头,在吧台后最显眼处一字排开。作为一家精酿买手店,其酒单兼顾了专业级别的出品与大众款式,从中能清晰看到这里“不讨好所有人,只吸引同频者”的选品标准。
酒单上的价格哪怕相差一倍,也共享同一种平等——没有鄙视链,只有选择权。
药厂主理人红药说:“我们希望创造的不仅是一家店,而是一种生活方式,让人们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放松时刻。”
红药是西北人,毕业后留在成都。他眼中的成都,是一个夜生活极为丰富的城市,酒精在其中发挥着关键的作用。酒吧从早期知名的九眼桥、玉林路,开到了现在各个区域的大街小巷,大家对于酒精和更好的品酒空间的需求日渐增多。过去大多数人或许只是将精酿视为“比普通啤酒更贵”的选择,但现在关注点开始逐渐转向酒体结构、风格特点、酿造原料等更深层次的细节,不断从最初的好奇尝试到逐渐培养出自己的口味偏好。


2025年3月13日,四川成都。聚集在户外喝酒的年轻人。“日咖夜酒”是饮品社交的典型样态,但实际上,在白天喝酒的生活方式同样很受欢迎。(图/郑依妮)

成都人对精酿啤酒风味的接受度,可以用“莽”来形容。
成都的饮食文化本身很有层次感,以麻辣、鲜香为主,但这类食物常让人感到口渴,需要借饮品解辣、解腻,因此啤酒成为常见的佐餐选择。在成都,精酿啤酒馆数量不断增加,在火锅店和串串香店等餐饮场所也能看到精酿啤酒的身影。
当北上广精酿爱好者还在争论“西海岸IPA是否过时”,成都酒客早已将“怪味啤酒”喝成日常——辣椒增味的赛松、花椒浸泡的酸啤,甚至加入郫县豆瓣的过桶烈性艾尔,都能在玉林的小酒馆里找到拥趸。“别处可能觉得我们在胡闹,但成都人懂,”一位酿酒师说,“就像冒菜可以烫一切,精酿也应该包容一切味道。”
在接受过的众多媒体采访里,红药被问到最多的问题之一,是如何看待“精酿精神”。他认为,这是一种反工业化和更有开拓价值、更具创新精神的东西,于是他花了6年时间去实践——包括做第一家室内禁烟的精酿啤酒店、使用各种不同杯型和材质盛放精酿啤酒、与不同的品牌跨界互动等。
药厂今年还开启了播客,名字叫“药言药语”,希望其作为一种从线下到线上的新实验,联结更多有趣的灵魂。
药厂团队意识到,线下空间能触达的人群有限,而线上声音可以跨越距离。“通过播客,我们想和那些不常见面、没机会来成都的朋友聊聊,甚至和不同城市的陌生人分享我们对生活的一些思考与观察。它不是单向的输出,而是一种更亲近的对话——就像朋友间的闲聊,没有距离感,让没来过成都的人也能听见我们的‘龙门阵’。”
以下是《新周刊》和红药的对话。


精酿酒吧“MEDISN·药厂”的店员正在工作,空间整洁而有序。(图/被访者提供)

《新周刊》:你本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精酿的?对精酿从认识、接受到热爱的过程,大概是怎么样的?
红药:我其实是开店的同期才接触精酿的。2018年那时候,国内的精酿还是以拉罐、瓶装为主,我最初被精酿独特的包装设计吸引尝试,但对品类和品牌了解有限,通过边喝边学逐渐深入。早期以IPA为主,后来转向世涛、酸啤等风味更复杂的类型,并尝试过果泥酒等新兴风格。750ml大瓶装的酸啤,打开后必须马上喝完。从价格上去理解的话,一瓶啤酒还挺贵的,从几百元到两三千元不等。如今(我)会根据场景选择不同品类,如IPA、酸啤、拉格等。
《新周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决心开店,有什么具体的目标或寄托吗?
红药:最初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不具体”的空间。我们在决定店里卖什么酒之前,通过和我们的客人一起不断试错,用了三个月时间才确定,方向是精酿啤酒。我觉得,只要给足选择,自然会有人找到心头好。
《新周刊》:所以在这个试错的过程中,人们对精酿啤酒最常见的误解是什么?
红药:精酿啤酒的英文是“craft beer”,其实是手工啤酒的意思,翻译成“精酿”两个字或许会让一部分客人觉得会更“高端”或者更好。但我们更想打破对这个词的刻板印象,它其实就是啤酒,是一种不同酒精风味的选择,或者叫口味的差异,带来不同维度的味觉体验,是承载社交和体验的一部分,而不应该成为最终“目的”。
《新周刊》:相较其他三家店,为何只有第四家店PARC选择用塑料杯装精酿?这与传统的精酿啤酒酒杯不同,你们是如何面对它的争议性的?
红药:选择塑料杯,是因为与我们PARC店的开放场景适配。药厂的大源店在一个公园里,日常这里会有很多带着孩子或宠物的人,他们推着婴儿车过来,买一杯端走,因此这杯精酿就是公园生活的一部分,像咖啡一样日常。我们希望大家不局限在某个具体的空间,而是可以“流动”起来,基于这种考虑,其实最合适的就是塑料杯,无论是安全性还是便携性都是最合适的。就跟国外其实很多酒厂,老外端一杯啤酒直接带走是一样的,是一种非常随性、自在的氛围和体验。
塑料杯适合户外、轻松场景,符合消费者对便捷的需求。普通消费者更关注酒本身的风味,而非形式。确实会有部分精酿爱好者批评我们这样“破坏仪式感”,也有人认为我们偏离了他们心目中精酿酒吧应有的样子,包括精酿就该用什么样的容器、应该有配餐等诸多传统。
所以某种意义上,我们可能算是一个异类。我们理解过去原有认知下的精酿体验应该是什么样的,而观点没有对错之分,只是我们一直以来都是站在消费者的角度上考虑,反而希望打破原有的一些规则限制。我们认为精酿是要有开拓性或者创新性的。我们希望通过各种形式,探讨精酿文化表达的更多可能性。


年轻人在“MEDISN·药厂”内喝酒,气氛闲适。(图 / 被访者提供)

《新周刊》:精酿的价格通常是如何设定的?上百元一杯的精酿啤酒是一种市场教育,还是提供了某种选择?
红药:进口精酿啤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本比较高,比如进口关税、原材料与酿造工艺。抛开价格,究其本质,我认为它跟我们日常喝的工业啤酒本质是没有区别的,只是口味选择与酿造工艺上的不同,而非高端或是低端化。没钱我可以喝便宜的啤酒,手头宽裕的时候就可以有更多不同的选择。我们并不希望把精酿啤酒高端化,我们只是提供选项,消费者会自行选择。
《新周刊》:国内精酿市场的发展趋势有什么特点?你们在其中如何体现差异性?
红药:国内的精酿文化,整体来看比过去更加开放了。越来越多年轻从业者(95后、00后)入局,他们更敢于打破传统框架,尝试跨界合作,包括与乐队、美术馆联名,制造更多消费与文化场景,以及对不同风味进行不断尝试,这些都是近年来的趋势。
而我们更希望做的是弱化“精酿”标签,更关注空间、设计,避免被传统观念束缚;希望给消费者提供的体验是非传统的或者不同的,通过视觉、声音,与酒精本身的味觉体验结合,提供全方位的感官体验;依据我们本身的价值理念、视觉审美,尝试更多的跨界活动,突破原有的精酿啤酒呈现的逻辑和传统,提供更多由内而外的精神体验,而精酿本身也越来越成为其中的载体与桥梁。
《新周刊》:成都这座城市,如何跟精酿啤酒文化进行融合互动?它们彼此给对方带来了什么?
红药:成都是一个包容和开放的城市,这里的人们接受度都会比其他城市更高一些。作为标新立异的“少数派”,6年前我们如果把店开在上海、北京或广州,都是生存不下来的,这些城市不一定能接受我们这样一个经营模式或者生存成本,但是我们在成都好像还活得挺好的,它接纳了我们。
编辑 詹腾宇 校对 遇见 运营 马社力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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