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肩胛骨的下方酸胀得厉害,连同左手的某条经脉,一直刺痛到手指的神经末梢。我从不将这些隐秘的疼痛当作是某些非治不可的疾病,任由它日日发作着,倒生出些我与这身体作对的意味出来。我知道你若是阅读到这必然会在明日见我时皱着眉头问上一句,又说上几句腰背的疾病必须尽快医治的叮嘱。因为你总是将人的痛苦看得重要,任何人的苦痛只要展示在你的面前,你定是会关心几分、共情几分。

从前我只把自己看成是与你一般的人,对一切皆是又叹又悲,可如今我却偏偏横生了更多冷漠和执拗出来,既不通人情世故,浑身带刺,又事事讲理,任何时候都要争出个是非对错来。甚至和自己,也如同棋子对弈,一方执黑子落棋,说无论如何都必须委身于社会规则之下,再痛苦也不必声张矫饰,比你痛苦者放眼望去更有数千上万人;一方手握白子,却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生怕一步错步步错,虽然有崇尚自由与欢愉的欲望,却又不得不质疑道:“难道我是已败于规则,才想如鸵鸟般退回名为「自由」的假想中?”

于是我时常思忖,心中黑白两子进退两难,占据了大部分心神,连身边人也不能再进入半分。所以请你原谅,有时我性格乖戾,活像只瞋目裂眦的野猫。但我鲜少为此感到痛苦,更像是肚子里装进了几百只沉睡的蝴蝶,只要它们在偶尔的时候煽动翅膀,我便能再次感受鲜活的生命力朝我奔涌而来,心中有难以言喻的热切期待,不顾那黑白棋子,只想着疯狂地跌进早春的花与树中。可当那些蝴蝶不再抖动翅膀,它们便不再轻盈,只拉着我向下坠去,撞进一盘棋局,那时,我竟从来不是执棋手,而是这盘“死局”中里局中人。

无路可走,又无路可退。

我站在寺庙中庭,身前说无喜无悲的佛祖菩萨,我向祂叩问,是否众人必须活在无数的社会身份的约束里,是否只有金钱、劳动、文凭才能衡量一切功绩,是否在这社会中,人只有活得最不像人时,才能功成名就,鱼跃龙门。

面前的红黄绶带被风吹起,佛祖眉眼低垂,不答不语。我才知道,人类的痛苦本就在万千世界里,不值一提。而只有自己,能消化痛苦,感受痛苦,于痛苦中自得其乐。

我感受着某种混沌的痛苦,如同左背的酸胀痛楚一般,它让我清晰地明白,我正努力唤醒沉睡的蝴蝶。若说进不得,退不得,那便再次向上走去,如同春日初发的新芽,如同雀鸟叽叽喳喳地振翅飞去。我奔跑着拥紧春日,抓住那些向上的力量,回过神来,手里飞舞的,竟是全都是肚里的蝴蝶。

写到这里,我已然把后背的疼痛抛诸脑后。
痛苦已变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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