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古法之大成
“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人巧夺天工，剪裁青出蓝。”这是近现代绘画大师黄宾虹的诗句，道出了中国绘画师法传统、妙造自然，以艺术创作参悟大千规律和人生真谛的要义。
黄宾虹(1865 --1955 )，歙县潭渡人，名质，字朴存，号宾虹，别署予向、虹叟、黄山山中人。他生逢苦难的近代中国，投身过革命，创办过实业，嗜爱古物，潜心研究国故，醉心于书画，最终成为“画之大者”。
在近一个世纪的生命旅程中，黄宾虹的足迹踏遍祖国山河。除家乡歙县外，扬州、上海、北平和杭州是他最重要的活动地，这些地区也均为中国近现代重要的文化中心。随着活动范围的转移和人生阅历的丰富，其艺术思想也不断蜕变。总体而言，黄宾虹的绘画大致经过了学乡贤、师宋元、悟造化和得心源几个历程。
生长于徽州的黄宾虹，学画之初不可避免地受到“新安画派”先贤的影响。他极推崇渐江的画，其早期山水画作渴笔淡墨、清逸疏淡，颇得新安先贤的遗韵。在扬州，黄宾虹师从郑珊、陈崇光学画，画路渐宽。及到上海，结交众多文化名流和书画名家，收藏鉴赏历代真迹；同时又编辑《美术丛书》，研究学术。于是改变旧习，师法宋元，技法更加丰富，画境愈高。
黄宾虹 《潭渡村图》
安徽博物院藏
青城悟道
一次巴蜀之游，给黄宾虹的山水画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1932年秋天，他受四川美术专科学校邀请赴川任教，途径三峡，登峨眉、青城，渡嘉陵江，神奇的巴蜀山水，对生长于江南的黄宾虹来说是新奇而又浪漫的。长年浸淫于传统绘画中的黄宾虹，感叹造化之神奇，创作灵感也随之迸发。“我从何处得粉本，雨淋墙头月移壁。”这是黄宾虹巴蜀悟道的自白。
黄宾虹 《青城坐雨图》
浙江省博物馆藏
1933年早春，黄宾虹游青城遇雨，全身湿透，却仍坐雨观景。“青城大雨滂沱，坐山中移时，千条飞泉，令恍悟，若雨淋墙头，干而润，润而见骨，墨不碍色，色不碍墨。”归来后，他开始了笔墨实验，尝试运用不同技法，以捕捉“雨淋墙头”的意象。现收藏于浙江博物馆的黄宾虹《青城坐雨图轴》，巨峰雄奇，水墨淋漓；树石山居，幽深无际，为“雨淋墙头”做了最好的注解。
“泼墨山前远近峰，米家难点万千重。青城坐雨乾坤大，入蜀方知画意浓。”青城坐雨的悟道，对黄宾虹的影响是巨大的。在其后的创作中，巴蜀山水题材多次出现。画面中那浓重的笔墨、满构图章法、背光的夜山，与他早年学习渐江风格迥然有别。于是外界便有了“白宾虹”和“黑宾虹”之称。
1937年，黄宾虹移居北平，于故宫博物院鉴定历代书画。卢沟桥事变后，他改署“予向”以明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黄宾虹应杭州艺专之聘，举家迁居杭州栖霞岭直至终老。在杭时他偶尔在西湖周边写生，更多的却是追忆心中的山水，再构之以画图，这是文人的纸上“卧游”。
黄宾虹 《临安山色山水浑厚图轴》
安徽博物院藏
浑厚华滋见“内美”
宋元绘画是中国画史高峰。黄宾虹晚年的山水画特别注意借鉴宋人画法，构图多为巨壑层峦，高远雄秀，用笔也喜用积墨与破墨，生成笔墨氤氲之境。黄宾虹说：“分明在笔，融洽在墨。笔酣墨饱，浑厚华滋。”他认为，“浑厚华滋”不仅是中国绘画所要追求之境界，同时也是民族精神之体现。这是他穷其一生遍学传统的心得，也是对比世界文化而得出的认识。
黄宾虹 《写意花卉图》
安徽博物院藏
“内美”是黄宾虹所提出的重要美学思想。他对中国文化有着精深研究，其绘画或可以看做是艺术化、图像化的哲学思想。黄宾虹有诗句“内美静中参”，又在题画中说：“澄怀观化，须于静处求之。”“内美”即庄子所言之“大美”，而须以老子所言“静笃”之心参悟。这与古人所言“澄怀观道”“格物致知”都是一脉相承的。对“内美”的领悟和表现，也离不开黄宾虹对篆籀书法和周秦玺印的研习。金文书法所特有的高古的线条，多变的结构，浑成的章法，尤其是古奥的气息，对黄宾虹绘画的境界生成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他于画学不仅推崇宋元，对清代中期以来以篆籀笔法入画所带来的绘画变革予以肯定，称为“道、咸中兴”，这是极有见地的。相较于山水画，黄宾虹的花鸟画更能体现“金石入画”所带来的静虚之美，这几成中国文人写意花鸟的绝响。
黄宾虹 《金文七言联》
安徽博物院藏
黄宾虹 《致汪吉修尺牍》
安徽博物院藏
黄宾虹的人生跨越百年近现代中国史，见证了中华民族从屈辱落后到变革图强的伟大历程。他继承了传统文化的遗产，又具有放眼看世界的眼光，一生不懈探索中国绘画、中国文化的发展之路。在中国现代画坛，一直有“南黄、北齐”之说。但是与齐白石被社会各阶层广泛喜爱不同，黄宾虹的画知音却少的多。正是由于他的艺术具有的深邃性和创造性，在一定时期难以被广泛理解。他曾自言，50年后会有人欣赏他的画。这是他对自己艺术的自信，也是对中华民族文化的自信。21世纪以来，画坛掀起了学习、研究和收藏黄宾虹作品的热潮，已应验了他的预言。
撰稿：季永
选自《安徽文化读本》书画篆刻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