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代人啊，连改嫁都是静悄悄的——像超市打折时抢购的特价鸡蛋，不声不响就装进了购物袋。"
1
建军走的那天，我正在社区活动室排练重阳节节目。
电话是女儿小雨打来的，她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爸...爸他..."我手里的扇子"啪"地掉在地上，上面印着的"最美夕阳红"几个字被摔得裂了条缝。
赶到医院时，人已经凉了。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溢血，从发病到走不到三小时。建军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就是脸色青得吓人。我摸了摸他的手，还是软的，就是凉。
"妈，爸今早还说..."小雨抽抽搭搭地递给我一个快递盒，"说给您买了新的按摩梳..."
我拆开一看，是把檀木梳，淘宝爆款，39块9包邮。
2
守灵那晚，亲戚们在客厅讨论我的"后路"。
"春芳才五十五，总不能守寡吧？"
"现在老年相亲可火了，我广场舞队的老张头..."
我躲在厨房刷拼多多，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您的好友"雨过天晴"邀请您帮忙砍一刀】。点开一看，是小雨用我手机号注册的"金婚缘"中老年相亲APP。
气得我当场给她发了条微信："你爸尸骨未寒！"
三秒后收到回复："妈，爸的遗愿就是希望您找个伴[哭泣][哭泣]"
我盯着那把新梳子，突然发现标签上写着"买一送一"。
3
老周是社区老年大学摄影班的同学。
第一次见面，他举着手机非要教我拍抖音："这个美颜功能一开，皱纹都能拍没！"结果把我拍得像个发面馒头。
后来他天天给我转发养生视频：《每天三颗枣，百岁不显老》《中老年人必吃的十大抗癌食物》。我烦得不行，直到有天发现建军生前收藏夹里全是同样的内容。
4
确定关系那天特别滑稽。
老周在拼多多给我买了条真丝围巾，说是"定情信物"。收货发现是化纤的，找客服理论，人家赔了五块钱优惠券。
"要不...咱用这券再买对情侣保温杯？"老周挠头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建军给我买假玉镯时的窘迫。
5
再婚后第一个矛盾来得猝不及防。
某天深夜，我被抖音神曲吵醒。摸到客厅，发现老周在拍"老铁666"的变装视频——穿着建军留下的旧衬衫。
"脱下来！"我声音抖得自己都害怕。
老周手忙脚乱关掉音乐，衬衫扣子崩飞两颗。
第二天，我在他手机里发现个加密相册。输入他生日打不开，试了试建军走的那天——开了。
里面全是小敏化疗时的视频。最后一个视频里，瘦成纸片的女人笑着说："老周啊，找个脾气好的..."
6
冷战持续了一周。
直到社区组织疫苗接种，我才发现老周糖尿病严重到要打胰岛素。护士撩起他衣服时，我瞥见肚皮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怎么不说？"
"说了你肯定不让我吃山楂片..."他从兜里摸出半包偷藏的山楂糕，包装袋上还沾着血糖试纸。
我突然想起建军最后那半年，也是这么偷偷把降压药藏在维生素瓶里。
7
上个月女儿教我用美颜相机。
滤镜开到最大时，突然跳出条提示："检测到多根白发，是否一键染黑？"我手一抖，拍到老周在阳台晾衣服的背影——他正把建军那件旧衬衫和自己的老头衫晾在一起。
晚上我发现衬衫口袋里多了张字条：【春芳，明天降温，记得穿秋裤】。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作业。
8
昨天买菜回来，撞见老周在楼道里发火。
原来是他前妻忌日，网上订的菊花被快递员放错了快递柜。六十多岁的人，蹲在地上哭得像孩子。
我默默打开美团："订个跑腿的，要白菊。"想了想又补了句，"再加束康乃馨，小敏应该喜欢。"
老周红着眼睛帮我择菜时，我发现他指甲缝里还沾着菊花的花粉。
9
现在的生活是这样的：
老周依然沉迷抖音，不过学会了戴耳机；
我还是会梦到建军，但醒来发现老周把电热毯调高了两度；
女儿总说我们像两个凑单包邮的商品，明明不配套，却意外地合拍。
对了，那把39块9的梳子，老周用鱼线缠了三次。第一次太松，第二次太紧，第三次终于像样了——就像我们的日子。
"中年人的爱情啊，哪有什么破镜重圆，不过是两个摔碎的保温杯，凑合着还能装热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