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建强

历史与物语,是我们今天再思考再认知的一个忠诚与反叛。

如我们熟悉的“犹大之吻”物语。《马太传》第26章如是说:

耶稣说:“起来,我们走吧。看哪,出卖我的人已走近前来。”

这时,十二门徒之一的犹大,与手持利剑与棍棒的众人,一起从大祭司河民之长老处出发。出卖耶稣的犹大和他们约定:我和谁接吻,谁就是耶稣,你们就把他抓住。


《犹大之吻》图 局部

于是,犹大走到耶稣的前面说:老师,您好。接着向他接吻。

耶稣说:朋友,你来做什么?

是呀。你来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人们知道的是告发杀死的并不是一个观念中的他与她,而是一个实在生活中的他与她。或许是刚喝完朋友圈的酒,或许是在缠绵过后的夜归路上,或许是私下刚发完牢骚,但告发的暗箭便射向了你。所以源自《圣经》的“犹大之吻”已成为“险恶告发”的代名词。在莎士比亚的《亨利六世》中,就有这样一句对白:好比犹大吻耶稣,口里喊“祝福”,心里说“叫你受难”。这种告发照鲁迅的说法就是“满肚子怀着鬼胎,而装出公允的笑脸”,“替暴君奔走,却以局外人自居。”

耶稣被犹大出卖。圣经里说是“魔鬼进了犹太的心。”但犹大最后将自己吊死在大树底下。并在吊死前退还了因告发而得到的三十枚银子,还反省说:“我出卖了清白无辜的人,我犯罪了!”表明告发与忏悔共生的西方文化,没有将事情做绝。这是否就是“犹大之吻”这一告发所带来的文化意义?但在东洋,告发一般不发生忏悔式的反省与自杀。鲁迅笔下的夏三爷,就是一个典型。

在《药》的小说里,夏四奶奶的儿子夏瑜,被他的伯父夏三爷告发后遭砍头。而夏瑜做了什么事呢?劝人造反。所以康大叔圈点夏瑜道:“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在那个年头,虽然告发革命者并不算意外,但告发自己的侄儿还是多少有点出人意料。不过康大叔对夏三爷的做法不但不反感反而还极为景仰:“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二十五两银子。”在康大叔的眼里,告发者为什么还意气奋发呢?因为他的“自保”终于成功。夏三爷谙熟生存法则:吃掉对方才能自保。包括华老栓为儿子治病,买夏瑜的人血馒头,也是暗喻要生存就必须践踏另一个人的生命。小说最后是上坟。一边埋着小栓,一边埋着被砍了头的夏瑜。去祭奠的二个女人,一个是华大妈,一个是夏四奶奶。二个女人想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但她们能搞清楚吗?


鲁迅的重要作品《药》

犹大的告发与夏三爷的告发。同样是告发,由于文化的不同,其学理和构造也全然不同。

这里生出的一个问题是:告发可以六亲不认吗?或者说,大义灭亲是否就是道德的最高与最善?人性在本质上究竟是讲亲情的还是反亲情的?

在这方面孔子有明确的表态:亲亲相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孔子之所以讲父子互隐,是因为他看到了在人伦网中,父为大为高为亲。一个人如果连最大最高最亲的父亲都能出卖,试问他还有什么不为的事吗?当然父亲“攮羊/偷羊”为不义,但你为此大义灭亲,由此而对社会风气的败坏,对人伦的破坏,要远大于你的义。所以孔子说“直在其中”。这个“直”,就是不能灭的“亲”,不能坏的“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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