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论语(7)

孔子重视祭祀,目的并不是单纯追求“仪式感”,而在“慎终追远”。

既然叫“人生”,自然有始有终。人生之始,你做不了主;人生之“止”,却可以自己决定。费劲巴拉一辈子,弄个不得善终,恐怕不是好事。

“追远”,即追思祖先,别忘了祖先为什么来;知道“为何而来”,便知“如何而去”,人生就有了方向和目的。

而方向和目的,往往意味着两个常见的字——意义。

通俗地说,就是“不忘初心”。走远了,却忘了为什么出发,容易走偏。

这是孔子重视祭祀的重要因素。


问题是,既然是祭祀,是追思古人,必然面临一个问题: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吗?

不仅孔子的学生、子孙会问,孔子自己也会问。

所以在《论语》里,不可避免地谈到鬼神。但从典籍来看,孔子对鬼神的态度是暧昧的:既不明确说有,也不明确说没有;你完全看不出他究竟是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

最终,我们只能用“子不语怪力乱神”作答:孔子不谈鬼怪之类的事情。

但说服力不强。孔子哪里不谈鬼神?仅在《论语》中,他就提到过好几次。比如“非其鬼而祭之,谄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等等。

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从内心,我更倾向于孔子是无神论者。有一次,孔子病了,学生子路眼看着没招了,便去求神祷告。孔子病好一点了,就问子路:“有这回事儿吗?”子路说,有啊。孔子说:“ 丘之祷久矣。”

孔子说得很含蓄,潜台词似乎是:我已经祷告很久了,不还是没啥用吗?


无论修身还是从政,孔子认为最靠得住的,是人的主观能动性。你无法和“天命”对抗,但“邦无道”时,可以选择自保;“邦有道”时,则积极出仕。

这种主观能动性,又与“天命观”产生摩擦。如果真的有“上帝”,一切都是上帝主导的,还要主观能动性做什么?躺平就行。

鬼神是带有超自然力量的,这一点和“天命”“上帝”类似。如何既重视天命、尊重自然力量,又避免躺平、丧失主观能动性呢?在和子路的一次对话中,孔子给出了答案。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

季路就是子路,因为成了季氏的家臣,所以也称“季路”。

子路问如何侍奉鬼神。孔子似乎有点没好气(原因大概是颜渊刚刚死了,子路好死不死地这个时候来问他),回答说:“活人的事情还做不好,怎么能去做好死人的事儿?”

愣头青没看懂孔子的脸色,继续问:“那么您再说说死是怎么回事。”

孔子说:“生的道理都没弄明白,怎么能弄明白死的事情?”


这也是儒家的一大特点:关注当下,走好今生路,来生让佛家去说吧。

为什么我们说《论语》是人生哲学?道理就在这里。佛教经典,是前世、来世的哲学。道家以及《道德经》,是人与自然的哲学。

然而最终极的,大概还是儒家的《周易》——人与宇宙的哲学。孔子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某种程度上也是说《周易》之难、之深吧。

关注今生,又重视祭祀,难免产生矛盾。对这个矛盾,最合理的解答,在《孔子家语》一书中。

《孔子家语》记载,有一次子贡问孔子:“死者有知乎?将无知乎?”

咱们在这里祭祀古人,他们知道吗?还是不知道?非常符合小孩子向大人提问的场景。孔子很认真地说:

我如果说逝者知道, 子孙后代们就会过于重视祭祀,甚至不惜生者穷困,也要厚葬古人、高标准祭祀,这叫“妨生以送死”;我如果说不知道,那些不孝之子就可能连葬礼都不举行,让逝者毫无尊严。子贡啊,这事儿不着急,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想不到孔子这样的圣人,也会用“长大后你就明白了”这种“拖延战术”——他的原话是:“非今之急,后自知之。”

家长们,都学会了吗?

高金国,笔名高了高,高级编辑,著有《好父母养出好孩子》《写给孩子的趣味中国历史(12册)》《少年读史记故事(3册)》《中国历史超好看(6册)》《人生是一场修行》《唐朝那层窗户纸》《齐国那些事儿》等图书3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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