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进京

文|周明华

6月21日,周一午后,日光炽热。下午 3 点,采风活动组织者小王的电话打了过来,称她已在岷山饭店等候,我匆忙拦了辆出租车赶去。车子疾驰,窗外景象如幻灯片般闪过。

途中,小王来电说已前往双流机场,会合地点随之改变。我转乘机场大巴,奔赴空港。在机场,华西报的小朱、四川电视台的小聂陆续赶到,我们各自购票,那时还没流行网上购票呐。

飞机载着期待与憧憬冲向云霄,7点多抵达首都机场。坐进出租车,驶向市区。北京的道路顺畅,不像成都处处是红绿灯。我给在北师大读研的侄女莉莉发去短信,她让我在经过西单商场后的北师大东南门相见,我告知了的哥。



到了东南门,不多时,莉莉推着单车轻快地走来。她说先在这儿等了会儿,又回寝室换了件凉爽衣服。随后,她为我找来一辆单车,我们在校园中穿梭。来到大学行政大楼前,我举起新买的相机想拍照,却因对夜晚模式操作生疏,怎么也拍不好。在学校餐馆用餐后,莉莉提议去天安门广场,我欣然答应。

搭乘公交蜗行半小时,十时整,我与天安门广场隔街对望。人民大会堂的汉白玉廊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台阶上隐约浮动着人大代表步入会堂的跫音,恍惚间我竟生出僭越身份的僭妄——那些镌刻在宪法上的权利,此刻化作掌心虚浮的尘埃。

当现实的棱角割破幻觉,我穿过长安街的喧嚣。天安门城楼朱红城楼褪去神坛光晕,竟矮过某乡镇的仿制赝品。那些曾被摄影术驯化的视觉惯性轰然崩塌:原来国徽悬挂处不过几层楼高,原来鎏金宝顶在雾霾中难辨真容。



历史褶皱里的神圣,终究需以肉身丈量。就像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浮雕群像,唯有驻足仰望才能辨清每粒金粉承载的重量;就像毛主席纪念堂的汉白玉栏杆,触摸时方知岁月如何将悲悯刻进每一道纹路。所谓认知,原是时空褶皱里不断修正的镜像,而天安门广场,恰是这面最精密的棱镜。

晚上12 点,我辗转来到如家酒店。小王他们早已休息,二楼的安排让给了重庆媒体朋友,我独自住进426 房。北京的夏天白天热情似火,夜晚凉爽宜人,这一晚我睡得格外安逸。

第二天,是国际航天城的参观采风活动。正当我准备上楼时,看到了杨利伟将军。上次在成都见过他,还采访过。杨利伟回头问道:“你们是哪方面的?”看来他见过的记者太多,已忘掉我。我抢先答道:“我们是成都来的,为灾区儿童体验航天城踩点采访。”

杨利伟连说了三个“好”。他的问话方式让我觉得好玩,我心里甚至涌起个玩笑,想回答“我们是红四方面军的”,若真这么说,估计记者们会哄堂大笑。

当天晚上,莉莉建议去前海、后海。来到后海,乐声扑面而来。这里是酒吧聚集地,每家酒吧前都有年轻美女,她们身着紧身上衣和超短裤,冷傲又妖艳。每家酒吧都有歌手卖力演唱,热闹非凡。



暮色垂落时,莉莉问我喝酒还是划船,我选择了划船。此时,霓虹如液态碎钻淌进瞳孔,电子乐与爵士在耳膜上交媾,吧台边陈列着冷焰与灼热交织的面具——那些裹在莱卡布料里的青春,正用膝盖的淤青与锁骨的反光,向夜色兜售欲望的琥珀。

木桨咬碎满河灯影的刹那,我忽然懂得选择泛舟的深意。二百年前,醇亲王的画舫曾在此碾碎过同样的月光,而今霓虹深渊里沉浮的却是被算法标价的荷尔蒙。作为用粮票丈量过青春的人,我恐惧的不是酒精,是那些晃动的腰肢会掀开记忆的补丁——那里还缝着布票时代对身体的耻感。

船篷切割开两个时空,彼岸吉他手嘶吼着撕裂的信仰,此岸唯有橹声与柳浪私语。当莉莉笑说“王爷归来”时,我正凝视水面倒影:一个拒绝溺毙于消费主义的中年灵魂,在盛世的胭脂河上保持着笨拙的生存姿态。



主席安卧于永恒的暮色中,而长安街的日光正劈开我眼角的褶皱。六十年代的风沙仍在喉间打转,诗人以词语对抗虚无,评论家却在霓虹与宫墙的夹缝里数算文明的年轮。后海的涟漪吞噬了所有诘问,唯有琉璃瓦上栖着不眠的星辰。当子夜的探照灯扫过广场,我忽然看清那些年我们在田埂上追逐的,原是一轮永不坠落的红月亮。

我对脂粉阵中的浮光掠影从未流连,正如从《诗经》走出的草木,我的灵魂始终眷恋着青苔斑驳的瓦檐、野蔷薇攀援的土墙,以及猫儿山巅那株虬曲的彬树——它年轮里镌刻着云卷云舒的密码。当街灯将都市切割成几何图形的碎片,我却在乡间星空下,看见星辰的倒影在周二娃竹篾斗笠下的瞳仁里流转,如同他布满茧茧的掌心,握着泥土最本真的温度。

不恋霓虹的蛊惑,不慕橱窗的虚妄,我愿做那个执拗的守夜人:让炊烟濡湿发梢,让露水浸透草鞋,让月光在皱纹里酿成陈酿。因为懂得——所谓归宿,原是泥土的私语在血脉中苏醒,是生命根系与故土的永恒对话。

作者简介:



周明华,首届价值中国最具影响力专栏作家、资深媒体评论员,高级编辑,杂文家,诗人。《明话频道》《明话评道》《天府文学》等新媒体平台创始人。全国各地杂文学会联席会组委会副会长、中国写作学会杂文副会长,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杂文随笔》总编辑。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