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中，在湖北西部的石牌曾爆发过一次惊心动魄的战役，其惨烈程度堪比苏德战争中的斯大林格勒会战。在这次战役中，日本陆军遭遇了二战中最大的白刃战，而中国军队在面对兵力占优的日本王牌陆军时毫不退缩，用白刃肉搏打败了侵略者。本期档案揭秘特别节目——铭记，李涵为您讲述：中国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石牌保卫战。
石牌保卫战发生在1943年初夏。石牌位于长江三峡西陵峡右岸，是长江南岸的一个小村庄，隶属于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管辖。石牌因其附近有一块高40米、顶宽12米、厚4米、重4300余吨的形如令牌的巨石而得名。因为受到巨石所挡，长江在这里突然右拐110度。巨石位于长江急弯处，距西陵峡的东口大约有20多公里，所有的船都要在石牌的脚下转弯。自古以来，石牌就是据守长江的天险，有着“上护川江，下扼荆当”之称，历来是军事要地。
1937年，中国军队在淞沪会战中失利。同年12月，南京失守。1938年10月，日军侵占武汉，国民政府被迫迁都重庆，险峻的长江三峡也就成为了陪都的天然屏障。石牌下距宜昌城仅30余里，自日军侵占宜昌后，石牌便成为拱卫陪都重庆的第一道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中国军队第6战区、江防军总部等均设于此。
武汉会战后，日军制定了“江南作战计划”，企图进攻长江南岸的中国军队，夺取川江第一门户-石牌要塞，为下一步沿长江逆流而上威逼重庆创造有利态势。为此，华中日军集中了10万兵力，100余架作战飞机，实施了这次作战。日军第11军为作战主力，其编成内有第3、第13、第39师团、独立混成第17旅团以及配属的第34、第40、第58、第60师团各一部。
日军西犯重庆，必将面对三峡地区的险要地势，故而夺取川江第一门户－石牌，就成为其首要之举。70多年前的中国，从湖北到四川，没有一条可以供汽车行驶的路，有些羊肠小道也是险峻万分。在当时，高山大岭终于阻止了日军西进的势头。在日军看来，不攻占重庆，就无法迫使中国军民放弃抵抗。进攻重庆又必须打通长江，而打通长江必须占领石牌。就这样，石牌这个当时不足百户的小村，成为了中国战区最关键的要塞。
日军对石牌是势在必得。进攻石牌的日本第11军司令官名叫横山勇，他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21期毕业生。横山勇一直在日军驻东北的关东军任职，此前他全力准备进攻苏联，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被调往华中作战。当时的第11军是日军在关内唯一的战略机动力量，前任司令官名叫冢田攻。1942年12月，冢田攻奉命从南京飞往汉口，准备实施“江南作战计划”。不料，他的座驾飞到安徽省大别山山区上空时，被在那里打游击的中国军队击落，冢田攻当场毙命。日军只能临战换将，把横山勇从东北调到华中，担任第11军司令官。
横山勇极为自信，他认为中国军队经过武汉会战的失败，士气难以在短期内恢复，此次作战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是，他新接手的这支日军部队却有很大问题。原来，日本第11军曾在1942年初在第3次长沙会战中遭到惨败，全军士气一直很低落。
横山勇毕竟是科班出身，有较好的军事理论功底。他深知士气在战场上的作用。他到任后，就想到先取得一次绝对胜利，将低迷的士气振奋起来。于是，他在1943年上半年，采取“牛刀杀鸡”、“狮子搏兔”的战法，集中兵力取得了洪湖战役的胜利，占领了长江以北的洪湖地区。
初战得胜，横山勇颇为得意。他紧接着制定了更大规模的鄂西会战，企图调动陈诚将军指挥的第6战区主力，并在运动战中实施歼灭，进而直接威胁重庆。石牌要塞则是这次会战最为关键的战略支撑点。中日双方都势在必争，日军要必得，中国军队则必守。
中日双方都深知石牌的重要性。蒋介石本人都对石牌要塞的安危极度关注，他多次给第6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江防军总司令吴奇伟发电报，强调要确保石牌要塞的安全。蒋介石明确指示：“军事第一，第六战区第一，石牌第一”。5月22日，蒋介石又直接指示陈诚：“石牌要塞要派一个师专门防卫”。要知道，从军事角度讲，作为统帅不应该直接干预战场上具体的兵力部署与战法运用。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石牌保卫战的重要性。
保卫石牌的重任最终落在第18军第11师胡琏所部的身上。胡琏是一员悍将，黄埔军校四期生。几乎从参军那天起，胡琏就一直是陈诚的部下。
陈诚非常器重胡琏。这次，蒋介石下了死命令，陈诚自然就想到胡琏这位爱将，于是把坚守石牌的任务交给了他。
胡琏针对日军武器精良的特点，认为不宜硬拼，只能智取。很快，胡琏就找到了日军的弱点，他发现日军不善于山地作战！而石牌要塞一带恰恰是山峦起伏，地势险峻的区域。于是，他将主力部队隐藏于要塞东南的“北斗冲”山区一带，只留师机关及一部分兵力防守要塞。如果敌人进攻要塞，那么就会掉到他布设的陷阱，而胡琏可率领主力将进攻要塞的日军包围歼灭。
部署完后，胡琏深知此次作战，吾生则国死，吾死则国生，给自己的老父亲和妻子写了两封遗书。立好遗嘱，胡将军按照古代的规矩，沐浴更衣，他换上崭新的军服，在太阳最高的时候，亲率师部人员登上凤凰山巅，向苍天盟誓：陆军第11师师长胡琏，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
5月28日，日军第3、第39师团开始向石牌推进。当天，日军第3师团从长阳高家堰进入宜昌，向中国军队第11师第1道防线——南林坡阵地发起攻击。至此，一场争夺石牌的大战在西陵峡打响。
南林坡阵地是日军主攻目标。中方守军第11师第31团第3营官兵奋勇抵抗，战至黄昏时分，敌军接连发起5次冲锋，右翼9连阵地首先被敌攻占，不久左翼8连阵地继而也被敌突破，连长阵亡。然而，配有重机枪排和迫击炮排的第7连，始终坚守正面阵地，以猛烈的火力打击敌人，使日军遭到重创。
第二天黎明，日军又从左、中、右3路向7连阵地进攻，结果阵地还控制在7连手中。南林坡正面阵地屡攻不下，日军又于上午9时出动飞机5架，同时搬来直射钢炮数门，对7连阵地进行狂轰滥炸。周围树木被扫光，山堡被炸平。二排排长阵亡，迫击炮炮手全部牺牲，重机枪排死伤惨重，技术兵幸存无几。第三天，日军一部在飞机支援下，继续向第7连阵地攻击，但该连余部仍顽强坚持战斗。第四天即5月31日，当第7连完成预定防御任务奉命撤离南林坡时，全连仅剩下70多人，官兵伤亡达四分之三。在石牌保卫战的日日夜夜，第7连自始至终坚守阵地，没有后退一步。
5月29日，日军第39师团主力经余家坝，中午进至曹家畈。然后分兵两路向牛场坡、朱家坪中方守军第11师阵地大举进犯。在第11师官兵痛击下，日军颇多伤亡。终因众寡悬殊，中国军队撤离牛场坡。由于失去屏障，5月30日朱家坪被敌攻占。
与此同时，日军第3师团另一部越过桃子垭，向天台观一线中国军队第18军暂编第34师阵地进犯。天台观是这一带的制高点。这天，日军沿点心河从天台观背面向中国军队实施攻击，企图夺取天台观。当敌进至点心河时，即遭到中方阻击，一举毙伤敌300多人。日军无奈遂转攻王家坝，又遭中国军队分头迎击。
这时，日本第3师团的“中火田部队”前来驰援，卡断了天台观与大部队的联系。守卫天台观的暂编第34师一排战士，临危不惧，死守阵地。日军几攻不下，又调来飞机助战。一排的战士聚集在冬荆树下坚持战斗。日军飞机竟把冬荆树炸成秃桩，然而勇士们视死如归，与敌人展开肉搏，最后天台观的中国守军全部阵亡。负责南面防卫的第33团游国祯营长，被敌机炸成重伤，仍拼死守住关隘，援军赶到时，游营长已经双目圆睁，死在隘口上。
攻下天台观后，日军步兵在飞机掩护下强行通过窄溪，向八斗方守军第11师第2道阵地突进。日军凭借兵力与火力上的优势不断推进，中国军队伤亡惨重！部分连排级战斗单位甚至出现四分之三以上的伤亡比例。
石牌保卫战初期，中国军队之所以伤亡大，主要原因在于日军的装备精良。举一个例子：在石牌激战正酣之时，日军1000余人进犯三角岩、四方湾，为了争夺制高点，日军竟然数次发射催泪弹。当时，中国军队对这种武器不熟悉，又没有装备防化设备，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当敌人冲上来的时候，他们不顾遭受催泪瓦斯攻击的后遗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敌人相搏，有的排甚至全部战死，也不从阵地后退半步。
5月29日，胡琏将军向全师军官发布命令：“从明天起，我们将与敌人短兵相接，战至最后一个，将敌人枯骨埋葬于此，将我们的英名与血肉涂写在石牌的岩石上！”
5月30日，越来越多的日军突破外围防线，开始强攻石牌要塞。日军在空军的掩护下，分成若干股向中国守军阵地猛攻，只要有一点空隙，日军即以密集队伍冲锋，作锥形深入。由于石牌一带都是崇山峻岭，只携带轻型山炮作战的日军步兵，抵挡不住中国军队的还击。于是，日军便用飞机轰炸以代替炮击，每天保持9架飞机低飞助战。
胡琏所部浴血奋战的同时，中国军队与美国盟军的战机也频频出动，在战场或战场附近对日军进行攻击。5月29日，中国空军攻击了宜昌城，炸死、炸伤日军30余人；30日又攻击了宜昌附近的日军土门垭机场，炸死日军2人，炸毁飞机1架；5月31日，在石牌大战的最后时刻，中国空军与地面部队联合作战，同日军飞机展开激烈的空战，击落敌机6架。空军出动，大振了中国守军的士气。
同时，驻守石牌要塞的中国海军官兵，也不断向长江江面布放漂流水雷，阻止日军舰船溯江西上与陆军协同。
当双方反复争夺石牌前沿阵地时，第6战区总司令陈诚给胡琏打了一个电话。陈诚大声喝道：“胡师长，我就问你一句，守住要塞有没有把握？”胡琏回了一句话：“老长官，说实话，成功虽无把握，但成仁确有决心。”短短十余个字，中国军队抗击日寇的英雄气概可见一斑。当时，日军一度冲上了主阵地。突然，阵地上的枪炮声停了，难道作战结束了？在曹家畈附近的大小高家岭的阵地上，竟然足足有3个小时听不到枪声。这不是双方停战！更不是休息！而是仗已经打到无法开枪的程度了——敌我两军扭作一团展开肉搏战，他们在拼刺刀，于是，石牌要塞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的白刃战。
在中国军队的英勇抗击下，日军久攻石牌不下，损兵折将惨重，士气和信心完全丧失。到了5月31日夜晚，战场上的枪炮声突然沉寂下来，进犯石牌的日军纷纷掉头东逃。石牌要塞虽历经烽火，但仍屹立在西陵峡之滨，固若金汤，如同一座铜墙铁壁。此次石牌大战，中国军队打死打伤日军达7000多人，缴获器械无数。这场保卫战是用中国爱国军人的血肉之躯打嬴的，为“鄂西会战”的全面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也粉碎了敌人由三峡航道入川的美梦，保卫了西南半壁河山的安全。当时，正值苏德战场上斯大林格勒会战胜利不久，于是国内外宣传机器也称其为“中国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当时的各大报纸，如《国民日报》、《大公报》、《中央日报》、《宜昌日报》等都对保卫战做了大量报道，内外记者还曾亲临石牌战场，及时将中国战区的抗战捷报发往各国，极大的鼓舞了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斗争。时间过去70多年了，但是这场作战却已成为中华民族抗战史上的一座丰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