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地一把手
2009年9月7日,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全军美术作品展览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开展。我去看了展览,被一幅题为《许世友将军下连当兵》的油画所吸引。
这幅作品形象生动地再现了1958年,时任南京军区司令员的父亲,主动响应毛主席“军队干部下连当兵”的号召而下连当兵的情景。他全副武装,军容严整,头戴士兵船形帽,身穿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55式中士士官军衔军装,手持53式自动步枪,携背子弹袋,与所在连队的士兵并肩向右看齐……
下连当兵
回到1958年9月21日下午,南京军人俱乐部礼堂内正在举行军区党委扩大会议,会议主持人突然宣布:“毛主席马上要来接见会议代表。”会场立刻沸腾了。
油画 《许世友将军下连当兵》(作者:陈坚)
不一会儿,毛主席在中央军委领导的陪同下,缓缓步入会场。
在热烈的掌声中,毛主席握着父亲的手说:“现在中央规定了,地方每个领导干部都要有一段时间进工厂当工人、下乡当农民的任务。你们当将军的,可不可以也下连当当兵啊?可不可以搞个决议啊?”
父亲当时就坚决果断地回答:“完全可以,我马上就向军委打报告,我要求下连当兵!”
父亲下连当兵与战士们在一起
9月22日下午,南京军区召开常委会议,讨论落实毛主席的指示。最后研究决定,批准许世友上将、肖望东中将、龙潜少将等30位将军,首批下连当兵。
当晚,被批准的几个将军举行了一次“士兵座谈会”。父亲在会上说:“几十年前我当过兵,那时官兵不分你我、不分老少,都像亲兄弟一样,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个个心情舒畅,精神愉快。正是这些优良传统和作风,培育了战士的成长,培养了我们成为军官。今天我们当了高级干部也不能忘本,在我53岁的今天,又第二次成为普通一兵,我很高兴有这次机会。我这次下去一定要把兵当好。”
在决定下连当兵后,父亲回到家中,脱掉他穿惯的“布草鞋”,换上战士穿的解放鞋和军装,戴上船形帽,肩背背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问母亲:“你看我像不像士兵?”
母亲说:“像还是挺像,就是老了点儿。”
父亲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对母亲说:“你说像不算数,等到了部队,战士们说像才是真的像。”
1958年10月17日一大早,吉普车把父亲送到了浙江宁波海防前线某部六连。六连官兵听说大名鼎鼎的许世友司令员来当上等兵,又吃惊又好奇,争相传扬这件事。
父亲的车刚刚进入营区,战士们已经列队路旁,敲锣打鼓,鼓掌欢迎这批“老兵们”下连当兵。
连长高立山很紧张,他还是按照习惯,严肃地跑步来到父亲面前,立正、敬礼、报告。
父亲见他这样,连忙摆手说:“你搞错了,从现在起,我是一个兵,是你们连的上等兵,应该是我向你连长报到。”
说完,父亲抬手向高立山敬礼,正正规规报告:“连长同志,上等兵许世友前来报到,请分配工作。”
高连长吓了一跳,整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说:“报告首长,你被分配在二排七班。”
父亲笑了一下说:“你怎么还改不过来,向我报告什么?我不是首长,是上等兵许世友向你报告!”
事后父亲和高立山谈心:“我到连里来当兵,你有顾虑吧?”
高连长说:“没有!”
父亲说:“没有是假的,我向你表个态,我这个兵很好领导,一切行动听指挥。在连里,就听党支部和连排长的话,你们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高立山听了,感动得差点儿掉下眼泪。
父亲到了七班,又向中士班长张吉生敬礼报到:“报告班长,上等兵许世友前来报到。”
张吉生慌忙从父亲手中接过背包,替他铺床。另一个战士则递给父亲一杯开水,恭恭敬敬地说:“报告首长,请喝水。”
父亲笑着说:“我不是首长,是上等兵,你是个下士,级别比我还高一级呢。你以后要多指教我,就像师傅带徒弟那样。”
后来那些战士来我们家做客时说:“你爸爸非常有特点,刚来时很少言笑,一脸威严。别说是战士,就是团长、师长也都有些怕他,何况我们这些只当过几年兵的战士,当时确实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入连第一天吃饭,七班的班长和战士都争着给父亲盛饭舀汤。父亲谢绝了,再三对班长张吉生说:“我在你们班当兵,你就是我的上级,就要大胆管教我,不要太客气了,要帮助我拿下官架子。一个战士要班长替他盛饭,这还了得!”
周末晚上,驻地村庄放电影,连队集合观影。临行时,班长张吉生要替父亲背步枪,父亲不肯,两个人把枪争来夺去,最后还是父亲赢了,说:“你怎么能缴我的枪啊!”
父亲再次告诉这个班长:“我啊,要打掉自己身上的官架子;你呀,不能培养我的官架子。”
还有一次,父亲和班里的战士一起锄草、打扫垃圾,宣传部门的干部则拿着照相机在一旁给父亲拍照,并请求父亲停下来,摆个造型。
父亲没停,边锄草边说:“你要么和我一块干活,要么去给战士们照相去!农村社员们一天干到晚,也没见人给他们照个什么相!我才干了一点儿活就要照相,像什么话?不准照!”
父亲下连当兵时同战士一起站岗
父亲还利用一切空隙时间和战士们谈心,谈自己的经历及家庭情况。班里的战士原来还有点儿拘束,但看到父亲那样平易近人、那样诚恳,很快消除了顾虑。
开始战士们称他为“首长”“许同志”,后来称“老许同志”,最后索性直接叫“老许”了。这种变化也是因为父亲开始了战士的生活,和七班战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打下的基础。他与战士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从战士们对他的这种逐渐变化上以及与战士们之间关系的改变上,父亲知道自己已经回归成完全意义上的标准士兵了,脸上也有了笑意。
战士们几乎都知道父亲在少林寺的那段经历,都知道他会武功,这非常吸引他们,经常请求父亲:“老许啊,来一段功夫!”
因此,吃饭前,父亲经常拎起板凳来演示几下,只见他左挡右砸,进退如风,总是引起战士们一大片叫好声。训练休息时,又有战士要求他表演武术。父亲站起身来,依礼双拳一抱,继之虎虎生风地打出几套拳法,战士们看得非常入迷。
很快,全连战士都成了父亲的“徒弟”。少林寺的传统功夫“板凳功”被父亲改成了“板凳操”,教给战士们练。一来二去,任何一个战士提起板凳都能来几下功夫,害得司务长直埋怨:“食堂里的板凳老是缺胳膊断腿的,我修补不过来啊!”
父亲为战士们表演少林功夫
连里组织劳动,上午,父亲去山边参加积肥。山很陡,大家都不让父亲挑担子,可父亲一把抢过担子说:“上山挑担子我有经验。年轻时我挑担子走几十里路,还翻几座山哪。”说着,父亲让战士往他的筐里加满草和土,然后挑起担子走下陡峭的山坡,腰不弯,身不晃,扁担在肩上吱吱嘎嘎响。
一起来下连当兵的领导干部望着父亲的背影说:“许司令已经53岁了,身上留存战争年代的多处弹伤,你们不能再让他挑这么重的担子了!”
但是那天,父亲一直坚持挑了三担,才被别人夺走了担子。
下午修水库,战士们故意早早地把扁担抢光了,不给父亲留下。
父亲竟然就用两只手直接提着两筐土,快步直奔大堤。当时在场的那些战士看了大惊,继之感动、赞叹不已。
当时连队正在大练兵,为军区即将举行的渡海登岛演习做准备,要下海练泅渡。10月的天气,海水冰凉,战士们都担心父亲下海会冻出病来,又知道劝不住他。班长想出个办法,就对父亲说:“老许同志,你不要下海,站在岸边当观察员吧。”
但父亲坚决要求参加,他对班长张吉生说:“我眼神不如年轻人,班长还是派个小伙子担任观察员吧,我下海!”
说完,父亲便和战士们一起冲入大海练了起来。上岸后,他还说:“战争中什么情况都会发生,万一我乘坐的指挥舰被打沉了,不泅水怎么办?”
10月27日,连队进行攀登绝壁训练。攀岩的难度较大,搞不好会出危险,父亲知道别人会说他年纪大,阻挡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疾步上前,抓住绳子就往上攀。战士们紧跟上去。
正当父亲攀登上半山凹处时,攀绳被后继战士拉紧,父亲手滑脱脚,身子悬空了,站在地面上观看的保卫部长赵一德吓得顿时面色苍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父亲身子一斜,一手抓住了绳子,一脚蹬住了岩石,往上一蹿,另一只手又抓住攀绳,化险为夷,继续攀登,最终顺利登顶。在地面观看的干部战士都很惊叹,都说这要归功于父亲在少林寺打下的功夫底子……
晚上的班务会上,班长张吉生批评了父亲,说他50多岁了,不该攀登绝壁。
父亲说:“我接受班长的批评。但是要说明一点,你的批评是正确的,我锻炼一下也是需要的。”
班长说:“老许同志年纪大了,应该多注意休息。”
父亲笑答:“许世友同志下连当兵,就是要和大家同吃、同住、同操练,不应该有任何特殊!”
父亲的平易近人换来了战士们的真心爱戴。
一次,连队在海边山头上测试速爆杆的威力,战士们坐在离爆点只有20多米的山芋地里。在即将爆破的一刹那,小战士孙承仕突然一下子坐到了父亲的对面,用自己的身体挡着父亲,原来他是怕石头崩到父亲身上。父亲让他坐到后面来,小孙死活不肯。
父亲心里很感动,他回来后多次在开会时提到:“一名干部只有真诚地去对待战士,战士才会真心地对待你,甚至会不惜一切保护你。”
快年底时,连里开“五好战士”评比会。评到父亲时,全体干部战士要把他评为“五好战士”。
父亲起身说:“我一好、两好也许有,五好肯定当不起!你们要多给我提些缺点,将来我要带回军区,还要向军委汇报。”
此话一出,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发言。
高个子机枪手邵世好说:“老许第一好就是像个兵样,没有丝毫将军架子,干劲儿比我们年轻人还大。”
孙承仕说:“老许比我们普通战士还普通,还挺会体贴人的……”
最后,全体一致通过,还是评父亲为“五好战士”,父亲自己反对根本没用。
转眼间,父亲与战士们在一起生活、学习、劳动、训练数月了。在下连的这些日子里,父亲了解了战士们的生活、训练和思想状况,与七班的战士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终于到必须离开连队、返回军区工作岗位的时候了,他和战士们都有强烈不舍之情。告别营区那天,好多战士都流下了眼泪。
父亲回到南京后,首先给他的七班全体战友写了一封信,谈了自己在连队当兵几个月的感受,并称自己“永远是七班的战士”。
再后来,几乎所有的七班战士都来我们家里做过客。父亲无论工作多忙,总会抽出一些时间赶回来,和这些战友们谈谈心,唠会儿嗑,并招待他们在家中进餐。
不光是战士来做客,记得还有个七班战士家乡的老伯,是个只有一只手的残疾人,竟然也找到家里要见父亲。
开始警卫人员不了解情况,不放他进院子。老伯请求警卫反映给母亲,母亲知道了,马上请他进会客室来谈谈情况。原来,那时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需要地区政府采取有力措施和老百姓一起度过这段苦难时期。老伯在家乡反映政府部门的一些情况,却无人理睬,所以,他就来找父亲了。
父亲当时正在北京开会,母亲便按照父亲的交代,安排老伯在部队招待所住下。临走时,还把家里仅有的200元钱都给了这位老伯。老伯拿到钱后当时就跪下了……
父亲回来后,了解了详细情况后,立即让秘书打电话给安徽省政府并转去老伯的信。后来听说,县里很快就派人下去解决问题了。
4个月之后,这位老伯又带着他的四姑娘专程来南京道谢,还带了一些土特产。父亲抽空见了他,告诉他:“回去好好做一做父老乡亲们的工作,让大家都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共同努力度过这个困难时期。这些土特产也请你带回去,送给那些最困难的人吧。”
这件事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对我后面的人生道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以国家利益、人民利益为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把国家的利益、危险和损失看得高于个人的一切,抱着为人民谋利益的思想去工作。父亲认为这一点对任何人的一生都是最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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