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与北宋政权的兴衰轨迹
文丨陈仓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作家、诗人）
读到耄耋老人罗少亚先生的书稿——《铁腕拗相王安石：北宋的改革家和变法者》，心有所动，不禁想说点什么。罗老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就收集阅读王公的著作和资料，逐渐熟悉王安石变法历程与他的德能勤绩，以及北宋政权的兴衰轨迹。有关这段历史的文献汗牛充栋，但与所谓的正史《宋史》一样，多是歪曲熙宁新政，诋毁变法诸人，甚至将它曲解成北宋灭亡的直接缘由。虽然学者间有异议，直到清代蔡上翔的《王荆公年谱考略》问世，才把颠倒了的王安石变法史实和进步意义纠正过来。
国家进入改革开放时期，罗老激流勇进，积极将个人职责融入国家发展的大局之中，力求与国家战略同频共振。从现实的艰难进程中，他感到社会潮流与近千年前的那段历史进程竟然有某些惊人的相似，从而开始构思写作，希望在现实世界之外构建一个平行的世界。尽管公务繁忙，罗老依然坚持不懈，利用每一个碎片化的业余时间投身文学创作之中，这份对文字的热爱与执着未曾有过丝毫动摇。前后经历四十余年，至今终于完稿付梓。罗老的这种韧劲或许蕴含了湖南人“霸得蛮、耐得烦”的性格特质。
本书从王安石被刚即位的神宗诏京“越次入对”写起。二十岁的皇帝深感国家积贫积弱，却要屈辱地向敌国辽、夏缴纳巨额岁币，心想富国强兵，但不知从何入手。众大臣纷纷举荐王安石，神宗便多次与比自己大近三十岁的长者昼夜恳谈，获知他有富国强兵的整套设想，更有“不加赋而国用足”的妙招，便升任他为参政知事即副相，紧催他建立机构、调集干员、规划新法。
王安石上下为官二十多年，深知从真宗“澶渊之盟”起，苟且而得几十年和平安逸，人们思想凝固，朝政懈怠，权臣以设家庭歌舞班社为荣，上下以享乐纵欲为上。面对这种社会情势，王安石早有改变局面的设想，那就是十多年前任知制诰时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然而，一腔热血遇寒冰，奏折被抛入冷宫。当今年轻皇帝忧患意识强，矢志图治，虽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般文韬武略，但初心不改，任宰相谋事，召集一批忧国为民的栋梁之才，以新法为支点，撬动朝廷励精图治，促使国家强大起来。
当此之时，神宗言听计从，君臣相知如一人。在王安石入朝一年多的熙宁二年（1069年），六路均输法、常平给敛法、农田水利法等新法相继出台。投石激浪，连串新政惊扰到按部就班的朝廷，也使路、州、县、军应接不暇，甚至叫苦不迭。有人支持，有人观望，有人反对，更有人阴使京畿百姓涌入京城冲击开封府、围攻王宅。初受冲击的年轻皇帝手足无措下诏暂停青苗法。帝师司马光借机以好友身份敦促王安石收敛，但遭严辞驳斥。神宗很快知道不该被异论所惑，便在三五年间，连续颁布改更戍法、置将官法、立保甲法、行募役法、更定科举法，颁行市易法、保马法等诸多新法。这些因“富藏不济于民”而“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新法在全国轰轰烈烈地推行；反对派群起而攻，包括原来推荐王安石、同情变法、支持新政的旧日同盟者。本书精心构建了一个宏大的叙事框架：以新法逐步实施的历程为主线，以错综复杂的君臣关系为经纬，再巧妙地将众多人物的命运起伏穿插其间，编织成一部波澜壮阔、震撼人心的历史著作。
基于历史事实，书中出场人物很多，作者着力刻画了几个主要人物，其中以描绘王安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毅力和韧性为重。面对神宗治力渐长、被动了奶酪的既得利益集团和后宫上下掣肘愈演愈烈，王安石深感朝廷脊梁骨缺钙，不得不全心全意谋事。决策大政，他口嚼石莲以运其思，时常刮得口腔流血；连吃饭时也专注政事或学问，习惯性地只夹身边那盘菜，塞饱肚子了事，神宗和御厨们便误以为这位师臣只爱獐子肉。他坚决退回下属为治疗他的喘疾而买的紫团参，并严厉告诫新法制定执行者们和亲属不得徇私枉法，先自治而后才能治人。尊崇个体生命存在的价值，他毅然决然从法理上拯救被判死刑的民女；将夫人为他买的贫穷女子无偿退回，还资助她家还清巨额债务。他乘驴薄暮行荒村，是中国历朝历代唯一不坐轿、不奢华、不纳妾、不积聚私产的宰相。他有注入血液的自律，是个应该大写的硕儒。在彰显主人公奇特个性的字里行间，洋洋三十多万字充满了罗老对王安石和新法执行者由衷的敬重。
大事往小里写，国事往家里写。王安石在鄞县任职时，长女出生，但不幸的是，孩子未满两岁便不幸夭折。离任时，他特意到埋葬爱女的山野吟诗作别。长子王雱聪慧好学但性情过敏急躁，他耐心教导儿子修心养性，并不得不将被儿子虐待的儿媳另嫁他人，所谓拆散一对，和好四人。他规定活泼天真的女儿们勤读诗书抄佛经，温顺侍候夫家人；还用他宰相地位有意压低女婿官职，且不准亲家申诉。他对学生、下属如陆佃、郑侠、曾布、吕惠卿等循循善诱，只有忠君爱国、切实为民者才谓之大器，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
特别是这位职业政治家只有政敌，没有私仇。虽然一令方下，一谤即随，政事之堂，几为交恶之地。以文为能事、执意反对新法的苏轼，被诬告入狱，王安石极力营救，与神宗制定赏疑从与、罚疑从去、罪疑惟轻、功疑惟重等原则，熙宁朝不杀大臣。苏轼长期被放逐州县，近距离体验到新法确实有益于民众，便在王安石辞相后谦恭地到江宁看望，深悔“从公一觉十年迟”，否则自己的人生道路也许是另一个模样。对最极端的政敌司马光，王安石一直支持他修《资治通鉴》；在生命的最后时日得知司马宰相彻底废除熙宁新法，他彻夜难眠，涂写司马光三字数百遍，但不贬损司马光的人格。
吴氏夫人是本书女主角，她是王安石母亲娘家女，有教养，初识诗文，讲究卫生，善于插花艺术。王安石在地方转辗为官时，母老弟弱，曾寄食于官舟，衣薄食单，是她勤劳节俭，敬老爱幼，维持了家政。她也深感位高权重的丈夫为人处事低调，在两宫太后赐赠首饰时她选择中等规格，后宫钦佩首相夫人不贪不俗的良好品性。
书中还设计了一些特殊人物，如老道李士宁、道医陈景初、保镖金台、神奇义士蓝衣人、宫中小丑张寺等。他们不仅巧妙地串联起各个情节，为故事增添了无限活力，还以各自独特的方式评论世事、辨明是非，其风趣幽默的言行更是极大地提升了读者的阅读乐趣与体验。
当然，为了推动情节的发展，书中在叙述某些历史事件及其中的人物时，不得不偏于某个侧面，有时甚至脸谱化，如文彦博、富弼等，并非不尊。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就像《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形象一样，相信读者定能宽容谅解。
本书在艺术表现上的一大亮点，即通过对话深刻展现与刻画人物性格。罗老先生凭借其在电影事业多年的积淀，擅长构思充满画面感与动作性的细节，使得人物对话不仅精炼且贴近口语，更巧妙地融入现代词语，犹如戏曲舞台上巧妙的插科打诨，令人回味无穷，如同品味醇厚佳酿。这样的语言风格，也极大地丰富了文本的层次与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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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腕拗相王安石：北宋的改革家和变法者》
罗少亚 著
上海远东出版社
北宋时期，社会积贫积弱，矛盾重重。本书依托丰富的史料，以生动的叙述方式，描绘了宋神宗执政时期的社会局势以及熙宁变法的深刻背景，展现了一代拗相王安石以非凡的智慧与勇气，力挫保守势力，积极推动国家踏上波澜壮阔的变革之路的历程。书中人物刻画细腻且个性鲜明，故事情节饱满生动，节奏紧凑，引人入胜。本书旨在让读者深入理解中华民族的进取精神，在历史变革中读懂古代中国的风貌。
丨作者简介丨
罗少亚，1939年出生于湖南省祁东县，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电影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历史小说《楚弦绝》、自传体小说《北上南归》、散文诗词集《不系之舟》等，主编散文诗歌集《花溪晚晴》。
转编自【上海远东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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