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鲁散文集《童年的瓜灯》用充满诗意的语言写出让人陶醉其中的春天、夏日、飞鸟与湖上黎明,赋予故乡山色、小时候的游戏以独特之美。《童年谣》则将50首童谣与美文结合,引发读者们对于真善美的感触。
——编者
徐鲁(作家)
高燕(小象家童书编辑)
高燕:你写过许多关于科学家的故事,在《童年的瓜灯》中,你也刻画了许多平凡的人物,他们都有各自的独特之美。你是如何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这些“美”的?你希望通过这些人物形象,向小读者们传递什么样的人生观或价值观?
徐鲁:你说的是事实,我的书里,写了很多科学家、英雄人物和最美奋斗者的故事,同时也写了许多平凡的劳动者,包括我自己的亲人,以前在山区工作时结识的乡亲,还有生活中匆匆际遇过的一些普通的市井人物的故事。我在写这些平凡的劳动者时,尽力去写出他们的善良情怀、生活勇气和生存智慧,写出他们对天地自然的敬畏,对现实日常的热爱,尤其是面对生活中的艰辛与沉重时的那种乐观的态度。我觉得,只有这样,我的文字里才能透出生命的坚韧和人心的温暖,透出人间生活的烟火气息。我们每个人,其实也都是其中的一员。他们身上的“独特之美”,集中起来、综合起来,不就是我们中国人的情怀、性格、气度、风骨与神韵吗?再说大一点,不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民族精神吗?它们是真实而宝贵的,也是值得一代代人尊崇、敬畏和传承的。所有这些,就是我想向孩子们传递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当然,如何在生活中发现这些“独特之美”,这不是一蹴而就、刻意为之的事情,而是需要长期的沉浸、经历、观察、体验与积淀。有一些发现,没有亲身的沉浸、经历与体验,那是想象不出来、也无法感受到的。所以我常说,对一位作家来说,经历与体验丰富与否,比想象与虚构才能的多寡更为重要。
《童年的瓜灯》
高燕:你的《童年谣》书中除了收录50首童谣,还为每首童谣写下了50篇小美文。你是如何想到将童谣和美文结合在一起的?
徐鲁:这本书的“创意”我不能掠美。这本书来自于编辑的发现与“培育”,因为他们看到我在《胶东文学》上发表的一组小散文《胶东童谣小忆》,由此促成了这本小书的完成。书中的50首童谣确实都很美,因为这是不知经过了多少代人的心口相传才流传下来的,而且滋育过不知多少代幼童成长的“幼童文学”。我为这50首童谣写的50篇带点回忆和赏析性质的小散文,文字上的“美”,谈不上有多少,但对其中的“真”与“善”的感受,我却尽量去挖掘和展示出来。我想用一种质朴的、简明扼要的、如话家常般的文字,引导今天的小朋友们,重新返回这些老童谣的“情景现场”,让他们感受到这些童谣里包含的真、善、美的东西。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简单的“初心”。
高燕:你通过“趣解”童谣,给孩子们讲了很多童年故事,比如小时候肚子疼,祖母一边给你揉肚子,一边唱起“肚子疼,找老熊”这首童谣。
徐鲁:我曾说过,我们中华民族最伟大、最成功的一些“儿童教育家”,是过去漫长的年代里那一代代并不识字、没有读过书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中国传统历史故事,中华民族所有的传统美德,还有最清晰、明亮的忠贞报国、忠孝传家等等是非观、价值观,不都是靠着他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儿歌,来完成了对一代代子女的教育、培养和传承的吗?遇到小孩生病时,有的童谣确能起到“解药”的作用。这倒不是说,它们真的能当药用,但具有心理和生理抚慰作用,这是肯定的。老祖母一声声念叨“肚子疼,找老熊”的时候,小孩子感受到的,一定是一种安全感,是一种爱。这种爱,难道不是最好的“镇疼药”吗?
与此相类似的,过去北方农村里还有一种给小孩子“叫魂”的习俗。这是在蒙昧的年月里,中国许多地方民间流行的一种带有迷信色彩的习俗。所谓“叫魂”,并不是小孩子真的受到了什么惊吓而吓掉了魂儿,更不是魂儿被什么鬼魔给勾走了。“叫魂”也许只是奶奶和妈妈们在无助时一种深深的疼爱和祈愿。无论是对小孩子还是对大人们来说,这悠长的“叫魂”声,也许还能给病中的小孩带来一些“心理安慰”,消除小孩子对疾病的恐惧心理吧。
《童年谣》
高燕:像《一对蝈蝈吹牛皮》这样的童谣,十分夸张有趣。你觉得,如今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读童谣?
徐鲁:为什么要引导今天的孩子们念诵传统童谣?借用小说家汪曾祺先生在《童歌小议》一文里的说法,旧时的童谣都像是自然形成的“天籁”之声,所以都很美,“美在有意无意之间,富有生活情趣,而皆朗朗上口”。他还认为,幼时听过或念过的童谣,是一个人最初接触的并且可能影响到他们今后一生的艺术气质的“纯诗”,所以今天的幼儿们还应该多听、多念一些老童谣。我当然也期望,今天的年轻父母们,也能够尽量给自己的孩子多教几首美丽的传统童谣,使孩子们从短短的童谣中感到一份生活的情趣和人间的爱心。幼儿们在接受了最早的“母歌”,有了这个悦耳的韵语基础之后,才能循序渐进,再去接触儿童文学作家们创作的新儿歌和儿童诗。
高燕:在你写的美文中,我们看到了乡村的游戏场景,也看到了一个恣意的、快乐成长的乡村小孩。小时候读过的童谣,对你的创作有怎样的影响?
徐鲁:像我这一代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们的童年几乎都是“藏在童谣里”,要不就是“藏在游戏里”。实际上,童谣和游戏又总是连在一起、无法分开的。
童谣的韵律感,童谣里包含的人间美好的情怀,还有日常生活中的基本常识,大自然中一些常见的动物、植物乃至万事万物的习性和现象,都可以帮助一个孩子怡情益智,甚至是“培根铸魂”。对我后来的写作,当然也是宝贵的养分。文学家高尔基说过,他对民间文学非常敬重和喜欢,他小时候就经常听外祖母讲各种各样的俄罗斯民间故事和歌谣,所以,高尔基的许多作品,包括他的儿童文学作品,都带着浓郁的民间文学的韵味。他说过,不仅是故事内容,“我连思想也是用外祖母的歌谣的形式来思想的”,由此可见,民间文学对他的文学创作影响之深。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诗人普希金身上。普希金写的那些童话诗,如《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等,都是老祖母或奶娘念给他听的。无论是高尔基,还是普希金,谈到创作时,都强调过从民间文学里吸收创作智慧和艺术养分的重要性。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高燕:曾听你说过,你有每天坚持跑步的习惯。你觉得跑步和性格养成有没有什么关系?
徐鲁:从来还没有谁向我问过跑步的问题,不过问得很有意思,我也愿意把话扯远一点,多说几句。喜欢跑步是从小养成的好习惯。记得在村小学念书时,学校有个传统:每天大清早起来爬山、跑步,进了中学我就觉得,自己不仅身体正在迅速地发育、长高,而且内心里也隐隐升起了一些梦想和抱负,也许正是这些梦想和抱负,促使我更加自觉地热爱起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更喜欢跑步了。我希望,今天的孩子们也能从小就自觉地“文明其头脑,野蛮其身体”。前一句的意思是用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后一句的意思是用包括跑步在内的体育锻炼,强健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