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二王”为代表的帖学书法在历经唐宋时期的群峰耸立时代，元明时期赵孟頫、文征明、董其昌等书家各领风骚，至清代已低靡不振。邓石如上探篆隶古法，开创书法新风，成为书法史上改变进程意义的人物。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将邓石如的篆、隶书列为“神品”。康有为更是将邓石如推上清代第一书家的位置，对邓石如书法上“复古求新”的创作理念赋予新的思想内涵和政治寓意。沙孟海的评价亦很精当：“清代书人，公推为卓然大家的，不是东阁学士刘墉，也不是内阁学士翁方纲，偏偏是那位藤杖芒鞋的邓石如”。
完白山人放鹤图
安徽博物院藏
邓石如(1743-1805)，安徽怀宁人，原名琰，字石如，号完白山人。邓石如幼年随父木斋学书法篆刻，二十岁时至寿州，得到著名书法家梁巘的指导，并得推荐石如到江宁梅鏐家学习，书艺渐成。后游历四方结交时贤，书名益显。晚年归筑“铁砚山房”，一生临池不辍，书名远播海内外。曹文埴评价邓石如“四体书皆为国朝第一”，刘墉以为“千数百年无此作矣”。
安徽怀宁邓石如故居铁砚山房
邓石如书法兼擅各体，尤精于篆隶。其学篆初学李阳冰后获观历代金石，取法资源豁然开朗。其用笔创造性地使用长锋羊毫，吸收汉碑额用笔，变工整秀润而为苍厚峻逸，为后来的篆书创作开拓了技法语言和审美境界。
邓石如 四体书四条屏
安徽博物院藏
赵之谦云：“山人以隶书为第一”。安徽博物院藏邓石如《赠见源禅友四条屏》和《敖陶孙诗评十条屏》堪为邓石如隶书代表作品。《赠见源禅友四条屏》取法汉《鲁峻碑》《衡方碑》一路，用笔重拙苍古，结字雄强方峻，观之如金刚怒目，使人警策深思。隶书巨制《敖陶孙诗评十条屏》为其生命最后一年所作，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已尽脱火气臻于化境。
邓石如 隶书赠见源禅友四条屏
安徽博物院藏
邓石如是“魏碑体”楷书的开山祖。安徽博物院藏邓石如楷书《古人铭言四条屏》，笔法高古，气象浑穆，观之如对六朝古佛像。
邓石如 楷书古人铭言四条屏
安徽博物院藏
后世对邓石如的行草书颇有争议。行草书自二王以来以流美为主流，而邓石如则融合碑帖，自成面貌。其中不乏如“海为龙世界，天是鹤家乡”五言联之杰作，也有一些作品略显粗野。作为“碑帖结合”的开创者，这些遗憾可谓瑕不掩瑜。更应看到的是，受其启发，后来者如吴熙载、何绍基、赵之谦在此条道路上继承探索，终于形成了清代中后期碑学书法的大势，吴熙载、赵之谦、吴昌硕更是将此笔法导入绘画，形成了富有金石笔意的文人写意绘画，这又是邓石如所不曾想到的了。
邓石如 行书尺牍
安徽博物院藏
邓石如的篆刻上探秦汉，下融元明，将笔意与刀味有机统一，开创了刚健婀娜的新境界。乾隆四十三年（1778），石如访汤扩祖于巢县，为其治“太羹玄酒”“聊浮游以逍遥”二印，前者以断金切玉之白文为之，后者则以宛转流丽之朱文为之。其为梁巘、梅鏐、毕沅、姚鼐等贤达治印，多为精品。邓石如对印作自视甚高，当时的名画家毕兰泉求其治印，石如未允；后来渐与相知，毕兰泉以家藏《瘗鹤铭》拓本相赠，石如非常感动，为其先后治印三方以报。这三方分别是“笔歌墨舞”“意与古会”和“江流有声断岸千尺”，皆成为印史上的名作。
邓石如篆刻：太羹玄酒、聊浮游以逍遥
“茅屋八九间，钓雨耕烟，须信富不如贫、贵不如贱；竹书千万字，灌花酿酒，盖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
这是桐城派大家姚鼐书赠邓石如的长联，对其一生襟怀与思想做了概括和评价。
姚鼐赠邓石如长联
安徽博物院藏
回顾邓石如的一生，始终保持淡泊名利、清心自守的平民心态。这种心境深刻影响了其艺术意境的生成，当我们面对邓石如的书法作品，与历代名家的法书墨迹所呈现出的书卷气有别，也与汉唐碑刻所体现的煌然法度不类，而是“食金石力，养草木心”般的气息和意境。他曾撰写一幅长联，悬挂于书斋铁砚山房，颇可窥见其一生怀抱：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涛、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撰稿：季永
选自《安徽文化读本》书画篆刻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