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住宅区的两人》

时代的变迁往往被人们夸大了。

巨变像潮水漫过教培行业的堤岸。旧人出局,新人入场。整个行业都在寻找预判未来的水晶球。仓皇中,一种论调浮出水面:教培的未来一定属于没干过教培的人,那些沉淀20年的校区资产、引以为傲的10年教学经验,此刻都成了印着保质期的负资产,充满老人味。一句话,你过时了。

事实上,水晶球早在四十年前就已启动。作为大教培的一个子集,民办学前教育已经持续了几代人的嬗变,为教培业的未来写下了残酷注脚。

1

多年以后,当宋子初核对完新园所的花名册,哈尔滨老小区的寒气忽然漫上指尖,他会回想起那个冬天,母亲在红砖墙前踮起脚,敲下幼儿园的第一块木牌,木锤声声,冰碴簌簌跌进雪堆。

36岁的宋子初,是一家连锁幼儿园的掌门人。在哈尔滨,他有五所蒙氏幼儿园。

25年前,母亲颜梅在道外区一座社区内办起了一间小型幼儿园。母亲早出晚归,留给儿子的叮嘱总是简短,多半和吃饭有关,比如,“饭菜在冰箱里,自己热一热。”除了读书,子初大部分时间和姥姥住一起,买菜、做饭、洗衣服,从小就安排得井井有条。

和简单生活相比,宋子初印象最深的,是他家那辆忙碌的十三座中巴车。中巴接送孩子在园门前呼啸而过,家长们大声指挥,“往里往里,再进一个。”一切似乎都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


那时的哈尔滨,民办幼儿园像野草般疯长。90年代中后期,很多单位的幼儿园不是倒闭就是改制,国家开始鼓励私人办幼儿园。家长们的心态也逐渐变化,从“只要有地方托管孩子就行”,到对比课程、师资,哪家更能“开发孩子智力”。

2000年,中国民办幼儿园有4.43万所,占幼儿园总数的25.2%。10年后,这个数字翻了一番,一些省份的民办园超过了总数的三分之二。

岁月缓缓流转。从第一座传统托育园到两座蒙氏园,母亲走过了12年,因为常年劳碌,身体已经数次预警。看着母亲因日复一日的奔波而渐显疲惫,看到幼儿园仿佛原地打转的局限,2013年,大学毕业后的宋子初以招生顾问的角色加入幼儿园。

2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民办幼儿园陆续出现。那时候,开园的模式和开饭店并无二致——租房,刷墙,坐等报名。幼儿园基本等同于托儿所,家长只关心“能不能管孩子”。

2000年开始,中国进入房地产产业发展黄金期,人们开始分类而居,继而拼车子,拼房子,拼起跑线。家长开始关注“孩子能学到什么”,英语、奥数、才艺等特色班流行起来。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看好民办幼儿园,只是缺少一个下水的理由。直到2010年,新世纪第一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召开,大力发展民办教育的信号愈发明确,人们纷纷下水。资本的介入让整个行业浮躁到极点,办园成本和学费水涨船高。

十年之间,中国民办幼儿园的数量从2008年的10万所,激增至2018年的近20万所。

就在所有人高歌猛进的时候,2018年,一道政策让狂飙的车轮急刹。《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若干意见》 发布,明令禁止社会资本控制国有或集体办的非营利性幼儿园,上市公司不得投资或购买营利性幼儿园资产。

一剑封喉。

无比熟悉的剧情。

这里面,有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不是老登,他们是幼儿园继承者。在他们身上,四十年的产业进化史被压缩成了一场基因突变。幼儿园正在发生的资产改造术、焦虑转化术、合规柔术,将在未来几年,复刻到教培二代目的商业基因里。区别在于,幼儿园用了四十年缓慢释放的传承阵痛,教培业将在政策重压下,体验十倍速的版本迭代。


3

1989年,国家教委出台《幼儿园工作规程》,正式将“幼儿教育”纳入教育体系。

在此之前的1985年,孟宪兰在锦州的一间大平房内创办了“新星幼儿园”。作为一个东北老工业城市,80年代中正经历着国企繁荣期,许多父母忙于工作,无暇照顾年幼的孩子。孩子们在大平房里吃饭、玩耍,学点简单的儿歌,等年龄够了就上小学。孟宪兰的幼儿园以“托育”起家,在三代人的努力下,园区由一到七。

28岁的王思博是这家幼教集团的“三代目”。

新星幼教有1200多名学生,近300位员工,配备专职的英语教师、运动保健师、自然教育师,月均人力成本约90万元。高龄教师占比多经验足,但团队断层明显,管理成本偏高。所幸,凭借外婆和父母辈积累的自有园所,规避了一些民办园最大的租金负担。


除了是“幼教三代”,王思博还有几个标签:国家一级运动员、武大学霸、宠物医院投资人、乒乓球俱乐部创始人。

2020年盛夏,王思博大学毕业,听从父母建议后,成为一名银行职员。彼时,谁都不曾料到,教培的黄金时代将如流沙般逝去。

那几年,无论是母校所在地武汉,还是家乡锦州,都被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王思博的同学们走向不同的道路,有人投身科技创业,有人奔赴偏远地区做公益,有人背起行囊游历世界,还有人以写作为志业。而多年运动训练,让王思博习惯了“想要赢,也能接受输”。在新东方市值蒸发2000亿的那个秋夜,他决定回到家乡,接班家族事业。

4

36岁的张耀宇,思维敏捷,谈论科技与艺术时,言辞迅速且精准。

身为深圳一家教育集团的二代传人,他自幼远渡重洋,在爱丁堡大学的红砖校园里度过青春,也在区块链、数字货币和AI教育的创业浪潮中,用代码与算力换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1993年,张耀宇的母亲戴薇在文锦中路创办了第一家双语幼儿园。

当时,深圳是改革开放的试验田,华强北的电子配件摊位正悄然勾勒着科技王国的雏形,赛格市场里,年轻商人们手持BP机,测算着信息时代的第一笔生意。而戴薇,则把目光投向了教育。年轻人来了,孩子也来了。托管之外,家长们要的是更好的教育。

她的幼儿园从一开始就比别人讲究,园舍更宽敞,课程更国际化,很快成了深圳家长抢着报名的地方。

三十二年过去,戴薇的教育集团在深圳、上海、武汉、青岛和天津等五个城市布局了21所幼儿园,还在美国亚利桑那开设了美式分园。在张耀宇眼里,母亲永远是那盏不灭的灯火,她的名字早已与幼儿园的灵魂紧密相连。


过早的海外生活让张耀宇比同龄人更独立,偶尔会戏称父母是“温柔的独裁者”。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柳林风声》里的蛤蟆先生,富有且充满冒险精神,但有时也陷入孤独与敏感的情绪中。

和其他家庭相比,张耀宇和父母的关系更像合作伙伴,彼此欣赏又始终保持距离,很少谈论家长里短,话题围绕的永远是工作。在这场漫长的传承中,孤独并非全然悲哀。正如他说的:“父母的爱与期待、自我对意义的追寻、对原生家庭的反叛,这三者交织成了我不断前行的内生动力。”

创业的成功往往是小概率事件,激情之外,更需要敏锐与稳健。在许多同龄人还在校园里模拟创业案例时,张耀宇已经主导了一个NFT艺术品交易平台的搭建,成为最早一批借助元宇宙实现财富增长的创业者。他曾推出一款名为“虚拟蹦迪”的AI陪伴产品,短短几个月就在青年群体中掀起热潮。2022年,在Stable Diffusion尚未发布前,他和团队便开始研发一款面向儿童的AI图像生成模型,尝试让孩子用语音或文本生成属于自己的世界。

2024年末,张耀宇以CEO身份回归家族企业,主导“AI+教育”品牌升级。他形容这是一种介于主动与被动之间的选择:团队需要这样一个人,而他刚好合适。

5

2013年的宋子初,工作是挨家挨户发宣传单。

每天,他拎着一摞厚厚的彩页,进小区,爬楼,敲门,递出去,再走向下一户。熟悉了各个小区的物业态度,也摸清了哪些楼栋最容易拉来生源。半年后,他靠着腿勤手快,为新园扩招了100多名学员。

可当他真正走进园所,才发现,这里远比楼下的世界复杂得多。在这个充满细节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潜藏着被忽视的小问题——水龙头的角度不对,刷碗时水总会溅得围裙湿透;员工餐里大白菜的比例过高,老师们吃得心灰意冷;晨检流程混乱,孩子们在走廊里大眼瞪小眼。


宋子初的办法是亲自下场。他换掉了水龙头,让水流更顺畅;走进厨房,调整食材比例,提升餐食的营养搭配;他一头扎进蒙氏课程体系,跟着老师一起备课、授课、做教研。会计、采购、保洁、园艺师,他都结结实实干了一遍。

但这一切,并没有让老员工对他另眼相看。在他们眼里,这个年轻人终究只是老园长的儿子。就算是一条再小不过的决策,也总有人会私下去找老园长确认一遍。

在创园元老们的眼里,这个年轻人太能花钱了:每间教室的教具就投了七万,还不包括各类活动的开销,日常给孩子准备的礼物茶点,动不动就弄些新鲜玩意放进园里;年轻人不通人情世故,一味强调公平、规则、制度,总要组织各种教学培训会。

相比于上一代幼教人倾向用人情和经验去管理,显然,宋子初更在意理性、系统化的思考。幼儿园的竞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靠口碑已然不够。

时间并没有给他太多余地。2017、2018年,国家先后对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公办园在园幼儿占比提出要求,市场格局被重塑。2019年起,外部资本开始撤离。那些曾经“轻松可得的资源”,变得不再容易。

真正考验他的,不是政策变动,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2018年,诺如病毒暴发,70多名孩子集体呕吐。混乱在人群中扩散,不明就里的家长围住园所讨说法,微信群里流言四起。那一刻,宋子初意识到,必须在第一时间掌控局面。“不能等,马上做事。”他调动全园进行消杀,封锁感染源,联系医疗专家制定防控方案。连续三天召开家长会,信息透明,不回避、不拖延,一对一解释。

从病毒爆发到舆论平息,用了一周时间。那次以后,少帅的权威才算真正确立。

2020年开始的1000多天,园所实际开园时间不足350天。他四处筹钱,确保老师的社保和补助按时发放。他会亲自开车,给隔离区里的学生家庭送新鲜蔬菜。


他花了这么多年,学会了蒙氏教育的精髓,也学会了如何应对无数次危机和变故。但最终,他像一艘默默航行的船,穿行在这片变幻莫测的海洋中。有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船长,但更多时候,他感觉自己只是海浪里的一粒尘埃。

6

王思博的接班要丝滑很多。父母毫无保留地将行政、财务、人事等管理职能交给他,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师长们,流露出对他的信任与接纳。

“标准面前无元老。”他砍掉祖传的“人情岗”,重新选址、扩建示范园、优化薪酬体系、引入早幼教人才、开发在地课程,组建新媒体团队,把品牌故事传播出去。半年后,招生量增长15%,新园区的视频多次成为本地热搜话题。

王思博对标准化管理同样一丝不苟。每周例行抽检,考评标准多达70余项。一次,他突击检查新园,发现原本应维持40度恒温的饮用水达到了60度。归因很简单:园长对新员工培训不到位。按规定,需要接受公示和罚款。

老园长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小题大做,带着“被打脸还不如辞职”的心态向王思博请辞。没成想,王思博二话没说,同意了。

比规则更冷硬的,是现实本身。

2023年,全国出生人口902万人,几乎比2016年减少了一半。尤其在东北,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全年出生人口仅34.8万,比一些大城市的常住人口还少。幼儿园不仅要在竞争中存活,还要面对生源缩减的长期压力。

王思博接纳了这一切。他深知,幼教行业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他创办了青少年乒乓球俱乐部和宠物医院。一个是体教融合,一个是毛孩子经济。他试图通过不同赛道,重塑幼教品牌的形象,让教育回归具体的生活经验。

“教育不是代打副本,儿童才是自己人生的主角。”王思博看重与在地文化结合的园本课程,希望孩子们在真实的体验中获得成长,而不是被塑造成标准化的“产品”。在功利主义席卷教育的时代,他选择在传承的深水区埋下火种。

7

张耀宇从小就是海外课堂的高阶玩家,他渴望像马斯克的Ad Astra,扎克伯格的Altschool,萨尔曼·可汗的Khan Academy那样,有机会去重新定义教与学的方式。

“真正的变革,并非一场融资或一款产品便能促成。”在他的语境里,儿童与成年人的界限正逐渐模糊。互联网上的“小孩哥”“小孩姐”运用AI创作音乐、绘制数字艺术,并在游戏世界中构建独立的经济体系。“AI并非主导,而是辅助,真正的决策者是孩子自己。”


不久前,一位投资人找到他,试图说服他打造一款“颠覆传统教育想象力”的AI产品,讲述一个能吸引资本的故事,推向市场。张耀宇只是微笑,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他知道,一些东西需要时间沉淀,而非市场风口的包装。

决定不做什么,有时比决定做什么更重要。

年初,张耀宇的团队对外发布了品牌升级公告:幼儿园的学科素养、英语和STEAM课程全部结合人工智能技术,进行智能化改造;推出专属人工智能学伴;面向教育从业者开放AI课程系统,为一线幼教机构提供技术和应用支持;建立“教育者未来学院”,运用职业化培训让早幼教从业者掌握AI时代的方法论。

技术并不能完全解决整个行业系统正在遭遇的难题。“民办教育处于一个极其残酷的竞争格局,这种残酷至少持续两到三年,甚至更久。”张耀宇说,“即便是头部机构,也需要熬得住。”

8

学前教育法规比教培监管早出台12年,这使幼儿园成为观察政策长周期影响的先导指标。

通常而言,民办教育的细分领域都会经历野蛮生长、政策调控、代际转型三个阶段。幼儿园已经走完整个周期,而教培业处于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跃迁的临界点。

2003年整改风波中,母亲颜梅在动荡中锤炼出的生存智慧,正在2025年的教培瓦砾上急速变异。

如今,宋子初面临的困难级别甚于当年。从2020年顶峰的1000多名学生,到今年的700名,下半年及明年入园人数仍然会跌。少子化与人口流出的双重压力,让行业的衰退期来得比预期更快。

2023年,是幼儿园大规模关停的拐点。全国在园幼儿人数呈断崖式下跌,两年间流失了1000万,相当于一个中型城市的人口突然消失。与此同时,全国范围内两年关停2.3万所幼儿园,平均每小时就有1.3所消失。在哈尔滨,2024年仅南岗、双城两个区,就有13家幼儿园因经营困难终止办学。

监管越来越严,生存越来越难。尽管一些倒闭的园所,会向家长推荐宋子初的连锁幼儿园,但那段空转期让他欠下了一些债务,加上招生压力陡增,因此,这两年并不宽裕。他不得不精打细算,预留出应对未来的资金。

颜梅知道儿子压力大。她每周都会回园,为低龄段的孩子上课。这种陪伴,既是支持也是火种的传承。

但即便如此,宋子初仍无法消解心底的疲惫。他尽力推动幼儿园向更专业化的方向前进,但每一次改革,都像是历史的重演。母亲当年,为了幼儿园的生存,日夜操劳;如今,他也在经历同样的奔波。不同的是,母亲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市场,而他面对的,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

过往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


9

“97年男园长”王思博,他的一天是这样的:

凌晨4点,去市场采购今日食材;7点20,在门口站好第一班岗;7点50,准备好室外设备;9点,被叫去修电源;10点,准备孩子们的午饭;11点,铺床叠被,准备哄孩子们午休;13点,召集教师开会,讨论课程安排与招生策略;14点,等宝宝们睡醒,教学乒乓球;15点,彩排周末亲子活动;16点,在门口,看着孩子们放学,挨个说再见。

王思博常觉得,自己站在一条奔腾的河流边,那河水裹挟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变迁之力。最终,在重复且琐碎的劳动中,他触摸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属于教育者的使命感。

很有可能,教二代们不过是在代替父母走一段路。那些曾经的、当下的、将来的“老登们”,留下的印记或深或浅,却始终延续。在巨变的浪潮中,旧有的框架并未彻底消散,它们像河床上一颗顽强的老树,固执地生存着。

与此同时,张耀宇站在家族幼儿园的教室里,看着孩子们在AI助教的引导下,完成一堂探索课。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未来的影子,一个科技与教育深度融合的世界。然而,当走出教室,家长们焦虑之声从未停止。现实与未来,在这一刻交织,形成了一种魔幻的张力。

2021年,教育部提出,到2025年,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需达85%以上,公办园在园幼儿占比提升至50%以上。今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逐步推行免费学前教育”。市场化幼儿园的黄金时代,已然落幕。

教育商品化的旧容器,已装不下新时代的焦虑烈酒。

老登们的时代是否终结,取决于他们的商业基因能否突破政策抗药性。事实上,时代的变迁往往被过度夸大。历史是一架周而复始无法停息的机器,人们更关注短时段的事件和中时段的局势,忽视了长时段的结构。这些结构,决定了趋势的最终走向。权力、欲望、冲突等社会议题不断重现,人们始终在某种循环中挣扎。


某些不可预测的湍流,正卷向人群,虚亢的躁动诡异地四散。人们急不可耐地为时代贴上“XX元年”“XX周期”“XX分水岭”的标签,给飓风中的气球拴上铁链。而每当回头,时代从未真正过去,它只是以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向更混沌处奔涌。

无论是继承了80年代的王思博,90年代的张耀宇,还是2000年的宋子初,终究是环境刻刀下的刻痕。所谓时代变迁,不过如黑白交替,白天要广纳一些,各种声音都能包容;反之,夜晚要刻薄得多。

(本文配图由AI生成,头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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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芥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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