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编越剧《一钱太守》谈新时期保留剧目的打造

2025年第3期总第815期

从新编越剧《一钱太守》

谈新时期保留剧目的打造

文/李虎

新时期以来，全国各地方戏曲剧目生产展现了活跃的发展态势。仅从2015年至2017年开展的全国地方戏曲剧种普查数据显示，近10年以来已积累生产近30万部可上演剧目，但其中不乏“为奖而作”而不是“为演而作”的剧目，形成了“推得出”但“留不住”的窘迫局面，剧目的打造便成了所谓“黑瞎子掰苞米”式的创作。①在如此庞大的剧目中，优秀作品沉淀为保留剧目的数量，才是戏曲创作有效性的直接体现。21世纪以来，尤其在2009年与2013年两届“全国优秀保留剧目大奖”评奖活动举办后，保留剧目的打造成为中国戏曲界极具时代感的主题。从新时期的新编剧目创作来看，早期如《凤冠梦》《曹操与杨修》，近年如《安国夫人》《尘埃落定》等优秀剧目在长期的打造中沉淀为首演团体的保留剧目。②这些新编剧目的成功符合了“叫得响、传得开、留得住”的艺术发展规律，为当下保留剧目的打造设定了极为明确的努力方向。随着当下“十年磨一戏”精神的回归，一些表演团体开始发掘具备长期演出潜力的剧目，经过打磨后再度呈现在舞台上，力图将其打造为新时期的优秀保留剧目。正如2008年首演，至今已打磨16年之久的新编越剧《一钱太守》。该剧由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创作排演、颜全毅编剧、尹派女小生张琳主演，于2024年12月6日在上海天蟾逸夫舞台再度演出，成为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在保留剧目方面的重点打造对象。

据悉，绍兴小百花越剧团《一钱太守》自首演以来，已被浙江省的多家民营越剧团搬演。不仅如此，锡剧、湖南花鼓戏、晋剧等多个剧种也相继移植该剧，成为它们的“吃饭戏”。2025年2月24日，中国剧协还将《一钱太守》纳入“壹元金种子计划”首批授权剧目。

一、雅俗共赏：保留剧目的大众化群体喜爱

保留剧目一般都有相对广泛的受众群体，这种广泛性大多展现于一部经典剧目对大众群体共鸣的引发，爱情议题、家国情怀等，这些共性的情绪、情感是跨越时代、地域与阶层的，其所覆盖的广泛度实现了真正的“雅俗共赏”与大众化群体的喜爱。《一钱太守》在大众化审美的选题与实践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首先，剧目的传奇性与大众好奇心理的共鸣。越剧《一钱太守》从其剧目情节的传奇性便已展现出符合大众化群体观剧偏好的倾向。该剧取材于古代现实人物故事，在现实主义的基调上添加了奇闻逸事成分，将官民之情、母子之情、兄弟之情、夫妻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一钱太守》在剧目情节的节奏、新颖度方面贴合了大众化群体对“奇闻”审美心理的主观倾向性，表现出不同于传统越剧才子佳人的情感力量，贴近了观剧群体内心对“清官”与“父母官”等官场逸事的喜爱，进而形成大众化群体的喜爱。

其次，经典作品中典型形象的选取与塑造。《一钱太守》的人物塑造紧扣刘宠作为地方清官的人物身份，并结合断案、官场争斗等剧情，塑造了会稽太守刘宠在舞台上的典型形象。其形象选取与塑造所具备的经典性与典型性在于两方面：其一，作为真实的历史人物，刘宠的故事传说在绍兴民间已经具有一定的群众认知基础，并在当代成为“廉政文化”宣传的历史代表人物。因此，选取刘宠这个人物形象进行创作避免了新创人物形象的突兀，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形象的接受度。其二，刘宠人物的塑造紧扣了其作为清官的正直外表，并综合了其断案思维敏捷性的外在表现。张琳在塑造刘宠的过程中，结合了部分民间传说中的清官形象，如纪晓岚、于成龙、刘墉等，将大众所认同的典型形象集于一身，并加以演员个人对人物的个性理解，既保证了大众化审美共性的贴合，又不乏演员个人艺术魅力的展现。

二、艺术积淀：传统戏曲艺术精华的当代保留

戏曲艺术的构建是一种文化的积淀，保留剧目的打造亦是如此，既需要短期、中期、长期演剧的考验与打磨，也需要在深层的文化积淀中寻求艺术精华。从越剧本身而言，越剧的流派包含了剧目在内的唱、念、做等各种艺术因素，集中体现于流派所塑造的艺术形象中。张琳便传承了越剧界影响较大的小生流派——尹派。进一步结合尹派传统唱腔的风格特色来看，《一钱太守》中张琳的演绎具有以下表现特征：其一，尹派是女子越剧的代表流派，多为中低音区的演唱，进而在旋律方面的表现以五声性邻音级进为主，节奏相对自由。其二，尹派小生常用七字句式，如刘宠的唱词：“雨水打湿你衣裳，泪水纵横你脸庞。看你白发如严霜，叫人辛酸又惆怅。”甚至唱段在七字句后衔接十字句来丰富表达：“我已悔未能及时来探望，害你们多增辛劳与悲伤。”这些便是《一钱太守》对于越剧传统精华的保留。这种保留既增加了该剧的文化厚度，又凸显了越剧艺术的独特艺术魅力。

《一钱太守》历经16年的打磨，张琳也在刘宠的人物塑造方面深耕了16年。在塑造刘宠形象的过程中，张琳不仅致力于对尹派表演与演唱的继承与精进，还广泛地借鉴其他传统剧种，如在唱腔上借鉴京腔的张力，融合京剧老生的抖声，将越剧唱腔推至高亢、富有激情与爆发力的高度。刘宠形象的塑造与打磨是张琳戏曲生涯的一大跨越，并因此获得了广大观众的欢迎与中国戏剧梅花奖的认可，其在推动《一钱太守》成为保留剧目过程中的付出是值得肯定与借鉴的。

三、载誉而归：社会与市场的双向兼顾

保留剧目，应是“经历了时间的淘洗，经受了不同时期观众的检验，成为久演不衰、备受欢迎的优秀作品”③。从这一阐释来看，保留剧目应具备良好的社会效应与演艺市场的反响，应是社会与市场的双向兼顾。

越剧《一钱太守》的演出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还被制作成越剧电视连续剧在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播出，进一步扩大了其影响力。《一钱太守》使张琳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从中国传统戏曲发展历史与演剧生态的表现特征来看，对优秀的演员而言，经典剧目的打造是个人能力的展示机会，乃至形成因一角而观一戏的演员效应。时至当下，张琳在网络短视频、社交等平台获得大量粉丝的关注，其中短视频平台发布的戏曲相关作品的点赞量更是高达数十万，已经在社会中形成了一定的戏曲明星演员效应。这种效应便是以“人”带“戏”的正向体现，即从观剧群体对张琳个人实力的认可，正向地作用于《一钱太守》在戏曲演剧市场的宣传与票房，大量观众的反馈促进《一钱太守》成为保留剧目。从戏曲演出市场来看，因角观戏的效应进一步影响《一钱太守》在各地剧院的宣发，作为在社会层面获得高度肯定与赞赏的作品，保留剧目对剧目排演单位与各地剧院单位而言是商业营收的票房保证。演出剧院的重视，同样能反映出市场对《一钱太守》的票房信任，如苏州保利大剧院、宁波市逸夫剧院、杭州剧院等剧院均在演出之前以《一钱太守》的廉政内容结合张琳的优秀演员影响，采用网络形式进行宣发，这是一线戏曲演艺市场对该剧演出的积极回应。

综上所述，当下自新编剧目向保留剧目打造的现实路径，首先，需要在选题、内容等方面符合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统一反映群体的共性审美追求，有机地统一作品所反映的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与观众广泛共性需求之间的契合。其次，根植于地方剧种长期历史发展中的文化积淀，从深层文化中寻求可“保留”的形式与内涵，加以当代演员的深耕、打磨，塑造出戏曲作品中的经典形象，推动戏曲作品成为经典保留作品，最后，保留剧目需历经社会与市场的考验，“为奖而作”或许无须过多批判，但获奖后的剧演持续性问题则应成为保留剧目打造的长期规划。综合演出团体、市场、观众三方的需求来看，保留剧目的打造是中国戏曲发展至新时期以及面向未来的必选项，在此过程中，更是应紧紧围绕“叫得响、传得开、留得住”的艺术创作规律，打造属于民族与世界的保留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