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宋国兴(化名),新疆某边境线上的一名缉毒警察,2005年退休,现长居珠海。
二、
初识宋先生,是经朋友介绍,在北京的一家餐厅见面的,宋先生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可性格上却是很豁达,在我说明访谈请求之后,宋先生未加思索就直接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不需要化名,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安全,我在文章当中还是隐去了当事人的真实姓名,
下面就是宋先生亲口讲述的缉毒故事。
三、
我是七二年参军的,坦克兵!当了五年的兵,退伍之后就被分到公安部门了,那功夫的公安部门对警种的划分没有那么详细,基本上公安就是多面手,既能刑侦,又要能调查,还能调节邻里关系,后来吧,为了增进工作效率,公安内部的警种划分的是越来越细致了。
我是九十年代那功夫被正式编入缉毒队伍的,在新疆某边境口岸负责缉毒,缉毒这个工作,在公安内部来说,属于是高风险的工作,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面对的毒贩子是什么底细,而那些个毒贩子为了铤而走险,根本就没有人性的底线。
我亲眼见过被毒贩子之间的火并,甚至为了争抢毒品,挖掉对手的双眼、砍掉对手的双手,这样的事儿在缉毒过程中屡见不鲜,可以说缉毒干警是一群每日在刀尖上跳舞的人。
中国是世界上禁赌力度最大的国家,只要你碰了毒品等待你的就是法律的严惩,但总有一些不法分子,为了高额的利润不惜铤而走险,马克思的《资本论》里面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毒品恰恰就是那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我退休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中国毒品的输入渠道,为此我通过各种的媒体不断地收集资料和各种案例,经过我的分析,最近这些年危害我国的毒品输入路线主要来自,西南、东北和西北三个比较大的方向。
西南距离“金三角”比较近,虽说这些年国内国外都在禁毒、打击毒品犯罪,但相对其他地区来说,西南地区始终是毒品输入地。
东北这个我就不能细说了,只能说这也是个毒品的输入地。
剩下的就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大西北了,大西北边陲地区的贩毒人员成份并不复杂,多为某一宗教的少数民族所为,为境外带入的方式入境,像九十年代中早期,毒品的种类多为海洛因和杜冷丁,海洛因我这面就不多说了,有名儿的毒王,只要你沾染上了海洛因,你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的毁了,根本就戒不掉!
而杜冷丁是正常的医学用药,只不过对瘾君子而言,也具有一定的成瘾性,加之价格比较低廉,所以很多不法分子为了高额的利润就从境外搞到杜冷丁带入境内。
当年的大西北地区,相较于今天的经济发展而言是落后的,相对内地的发展也是具有着一定的延滞性,而那些信仰极端宗教的民族,为了自己能够过上安逸享乐的生活自然就要通过不法的手段获取肮脏的利益。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因为苏联巨变,很多在境外有关系的人,那功夫就打上歪脑筋了,通过大货车夹带,或者人身夹带的方式将毒品带入境内,设备勘察是一种手段,限于当时的科技发展远没有今天先进,所以当时,我们不但要结合设备,还有凭借自己的经验,去判断入关人员的身上是否携带着违禁品。
身体携带违禁品的方式五花八门,打包成小药丸,吞入腹中的,或是塞入肛门的,这都是常规操作,结合入境人员的面部表情,和行动姿势,你就能判断出来,当然了前提是你得是干这个的,你才会知道,这也都是日积月累的经验。
其次,入境的货车,毁在油箱、备用轮胎,只要是能藏东西的地方他们都不会放过的,正所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真的是防不胜防。
九五年六月的一天,我们地区的市公安局给我们缉毒这面儿就来电话了,说在边境附近的一座山沟子里面儿发现了一具死尸,尸检的过程中在被害人的血液里发现了毒品成份,市刑警队需要我们缉毒这面儿进行联合调查。
当时我们缉毒科这面就现场走访了遇害人所在的山沟子,山沟子距离边境不过是三公里左右的距离,距离边防站能有四五公里,有口岸不走,非要走这么个偏僻的山沟子,只能说明这个人不是好人,您想啊,好人谁能放着好道儿不走,翻山越岭的走这个偏僻的小山路啊?
加之被害人的血液里发现了毒品成份,这个人不是毒贩子,就是瘾君子!而刑警队的战友们也给出了被害人的具体信息,少数民族,男性,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左胸处被利刃刺透心脏而亡,现场有打斗的痕迹,根据技术人员推断现场出现的人员应该在五人以上,地面有散落的小包毒品出现。
这些信息看似毫无指向性,可在公安的眼里,无处不在的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地方要么是毒贩子过境处,要么就是是毒贩子的藏毒地点,要么是个交易地,放心,没有关系的话,这里压根儿就不会出现杀人的事件。
我们和刑警队的战友们,就对周边方圆三四公里的地区展开了地毯式的侦查,但很遗憾的是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找到。
这是个重要地点,要想打开案件的突破口,只能再此入手,可是通过什么手段才能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呢?这的确是个重要的问题。
市局里面就这个案件开了个会,会上大家一致认定,只有通过蹲守的方式才能突破案件的难点。
假设如果这是非法入境的路线,他们不会走过一次就会废弃不用了,其次,如果是藏毒地点,那么这个地方是不是还有毒品在存放,他们会放弃高额的毒品就此罢手吗?第三,这是个不着边际的荒郊野岭,如果说毒品交易选择在这里,安全性要比其他的地方要高上不少,只要条件合适,他们还会第二次、第三次选择在这里交易的,毕竟交易非法物品在其他地方都是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就能暴露,所以综合以上几点,我们认定这些个不法分子还会在这里进行交易的。
市局要求我们在此掩藏好进行蹲守,而口岸那面的战友们开始加大检查力度,采取更加严苛的入境检查,市内的各个兄弟单位,也开始进行专项检查,为的就是让这些毒贩子无处遁形,请君入瓮!
我的任务是和刑侦的几个战友一起在这面儿的小山沟子里面儿进行蹲守,新疆的风大,一天里要变化几个温度,咱们这面儿有句俗话说得好“早穿棉午穿纱,晚上围着火堆啃西瓜!”,我们中午热得要死,晚上又冻得要死,一天下来折磨的我们几个战友都死去活来的,一直在山沟子里面儿熬了能有两天的时间,才来人把我们给换下了。
当时我们的车停的挺远的,距离我们隐藏的山沟子能有两公里左右,就是为了怕目标发现汽车,所以,我们下山的时候只能是走着回去。
我们当时都没有穿警服,一身便衣,顺着山路往下走,走到山脚下距离汽车还不太远的地方,就瞅见几个少数民族小伙子赶着驴车往我们相反的山上去了,就是一走一过,我发现驴车上的四五个年轻人的眼神有点儿躲闪,好像还有点儿警觉地意思,我也没当做一回事儿,因为这地方的人当年普遍来说对咱们这些人没有多友好。
同行的刑警队的侦查员巴特尔就问我“老宋,你觉出啥来没有,我感觉这一车人咋就有点儿不太正常呢?”
“咋不正常了?他们不都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吗?咱们走咱们的,别回头,反正山上还有人,如果真的是这帮人干的,他们谁也走不了!”我目视前方压低嗓音对巴特尔说道。
我们又向前走了挺远的了,直至听不到驴车的咕噜声了,才回头偷眼相身后的驴车望去,驴车这功夫已经是看不到了,我和巴特尔还有我们缉毒科的李海庆、曹长元就赶紧顺着另一条山路,绕了一个大圈向山上的战友的藏身地摸去了。
我们几个人的心里面儿都明白,这座小土山上没有路,想从这儿走,就是为了偷越边境,要不然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们无法断定这些人的目的,总不能看见人上山就拦着不让上吧,去哪儿是他们的自由,但如果有偷越过境或者不法交易,我们肯定就得管!
现如今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们不愿意放弃这条线索,所以我们就悄悄的跟了上去。
山上的几个战友正躲在一处山窝子处张望呢,忽见我们悄悄的爬了过来,就问我们“你们不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没听见,有动静吗?有人上山了,怕人手不够,我们就又返了回来!”巴特尔对战友们说道。
这功夫山上的战友们也都听到了驴车的动静了,这功夫正支棱着耳朵,听动静呢!
,如今我们这面儿八个人都聚齐了,大家伙儿,就简单的分析了一下,要两个人在下山的山沟子里面儿埋伏,两个人绕道边境线那面儿去围堵,剩下的四个人慢慢儿的向上山的驴车靠近,观察他们上山来的目的,一旦他们有任何动作,大家伙儿一起进行包抄,把这几个小子摁在山上。
计划好了,我们就开始行动了,这个小土山,属于是那种沟壑状的小山丘,山不高,但由于常年的水土流失,加之季风气候的原因,这山被分割成一道一道的沟壑状态,也就是说我们趴在山的这一面儿,山的那一面因为中间的沟壑拦挡是看不到我们的。
我们在杂草中慢慢儿的接近了驴车的位置,就听见那面儿的几个小伙子操着民族语言叽里哇啦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扒开沟边上的野草偷眼瞧想他们,只见他们几个人拿着铁锹,正警觉地四处张望呢!他们说了一通之后,就开始挥动铁锹对着一处的地面儿开始挖了起来。
大概挖了能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吧,几个人在挖好的坑里面儿拖出一个大旅行包来,就是那种绿帆布的旅行包。
几个人又耳语了一番,窜上毛驴车就想往山下去,这功夫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人还不得跑了啊!
我们就一跃从土沟里面爬了出来,奔着毛驴车就扑了过去,车上的几个人一时大惊失色,他们压根儿就没料到这面儿还有人盯着他们呢,几个年轻人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要跟我们拼命,而赶驴车的年轻人玩了命一样的往驴身上甩鞭子,就想赶紧甩开我们,自己的同伙也顾不上了!
我们一面儿去控制驴车一边儿就跟几个年轻人交上手了,这几个小子的体格子都不错,挥刀就捅,嘴里面儿还说着听不懂的民族语言,我们和这几个小子缠斗在了一起,而驴车一阵风儿似的就跑下山了,我心里暗暗祈祷,但愿下面儿的队友能把驴车给堵在那吧!
几个小子挺不好对付的,几次我们都把他们给摁在身子下面儿了,本想掏铐子给他拷住,哪成想,这帮家伙就像是泥鳅鱼似的难以控制,几下就给你掀下来了,抄不冷子,抓起地上的沙土对着你的脸上就是一把,就在我擦眼睛的功夫,就感觉肚子上一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通进来似的!
我心里面一动,心想坏了,我肯定是被这帮孙子给捅了!
我不敢低头往伤口上看,因为很多经验告诉我,如果自己负伤了,千万别低头,最起码,你还能坚持,如果你看到自己流血了,你的精神头儿上的劲儿就散了,想坚持也坚持不住了!
我抡起拳头对着刚刚朝我捅刀子那小子的面门就是一拳,我这一拳打得是挺用力的,那小子满脸见红一下子就弯腰趴到了地上,我这功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把枪从怀里面儿掏了出来,对着天上就鸣枪了!
你还别说,无论是什么亡命徒,听到枪声都老实!这功夫这几个小子也不敢比划了,老老实实的被我们扣上了铐子,在边境那面儿的战友听到枪声之后也都赶过来了,现在就差下面儿拦截驴车的战友了!
我感觉自己的一副都被血浸透了,就地就坐了下来,“你们赶紧去下面瞅瞅他们那面咋样了,我负伤了!”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就业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两个战友留下来照顾我,和看着那几个小子,另外一些人,就向山的下面冲了过去,几个人对付一个人还是好对付,赶驴车的小子也被控制住了,从旅行包里面还搜出了不少的毒品。
我是被单位的汽车给送到医院的,当时因为失血过多,就住进了医院了,等我出院那功夫,科里面的同事告诉我,那几个小子全都撂了,杀人案跟他们也有关系,就是因为分赃不均造成的火并,后来怕目标太大,就把毒品就地掩埋了,本想等着风头过去,再把这些个毒品拿出来,哪成想被我们连窝给摁下了。
我身上的伤,不是很重,就是血出得多了一点儿,这件事儿在我从警的生涯当中也算是不上最险恶的,对缉毒警来说,实属在正常不过,因为我们所面对的,都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毒贩子,我这点儿伤还能算得了什么呢,我有不少的同事,都死在了毒贩子的手里了,我这个还算是幸运的!
我退休的前几年,组织上为了安全起见,就把我调离了缉毒岗位,在基层干了几年,后来就退休了。
我一直再想,贩毒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呢?钱?如果经济蓬勃向上,干什么都能赚到钱,那贩毒这一行还会存在吗?
我统计了2000年到2012年的经济数据和各种犯罪类型的对比,发现经济告诉蓬勃发展的时间段里,犯罪率是最低的,而经济落后的时间段各种刑事犯罪率却是最高的,我不是什么经济学家,更不是什么专家学者,就是一名普通的老警察,我真心的希望社会经济能够继续的腾飞,我不图过什么好日子,只图我那些在一线工作的战友们能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