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经济日报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着眼现代化需求，适应人口结构变化，统筹基础教育、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统筹政府投入和社会投入，建立健全更加合理高效的教育资源配置机制。校园是承载学校教育的重要场域，也是孩子认知世界的重要媒介，赋予校园建设更新理念，是更好地促进青少年全面发展的课题之一。深圳市南山区近年聚焦存量老旧校园，深入实施“百校焕新”提升行动，努力打造“以人为本、学生立场、儿童视角”的校园，提升师生学习生活质量，既是促进教育高品质均衡发展，也是城市空间的重塑再生。
校园是激发师生交流、思考和成长的场域。为贯彻“儿童友好”设计理念，为学校拓展活动空间，为师生打造更优质的校园环境，2022年起，深圳市南山区聚焦存量老旧校园，推动“百校焕新”提升行动，对143所学校、幼儿园进行基础功能、空间场所、社校边界等系统性改造升级，让老旧校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受益学生达12.5万名。
“百校焕新”体现了哪些创新改造思路和理念？解决了哪些难题？取得了怎样的成效？
创造自由探索校园场所
在南山区新桃源幼儿园，孩子们笑声洋溢。一楼院子里，有人在草坪上“炒菜”；不远处，一群小朋友忙着挖沙子盖城堡。在三楼屋顶露台上，攀爬绳索、步梯、台阶构成的系统性立体乐园引人注目。每到课间，屋顶上满是孩子们的嬉闹声。新桃源幼儿园园长栾红枫说，“改造前，这里设施老旧，活动空间闭塞，缺乏自然元素；如今，这里可供玩耍的空间丰富，孩子们的天性得到了自由舒展”。
短短40多年间，深圳城市发展迅速，人口数量从30多万人增至2000多万人。南山区建区35年来，常住人口增长15倍，在校学生增长22倍。土地资源稀缺、校园空间紧张、设施老化等成为困扰存量校园的普遍问题。
如何在既有现实条件下，打造更友好的校园环境？“百校焕新”及“新校园行动”项目总策划周红玫表示，“百校焕新”采用“研究引领设计”的反推模式，由各学校提出需求，一校一策集群设计，汇聚各方智慧共克难题，每所学校的独特空间特质、校园文化以及社区关系均得到重视。
“这种模式能让设计师全面考量校园实际，制定出更具针对性和创新性的设计方案。”周红玫说，大家的目标是既要为孩子们创造更加舒适、启发性的成长场所，又传递出积极向上的情感及审美，让孩子们茁壮成长。
2022年暑假，新桃源幼儿园成为“百校焕新”首批改造的幼儿园之一。对角线建筑工作室建筑师印实博表示，新桃源幼儿园的改造设计围绕设施老化更新、户外空间物理环境改善等方面，开展由点及面的微更新。项目团队从安全实用和空间育人的角度出发，结合坡道楼梯、种植、动物饲养、儿童攀爬运动等功能，丰富玩耍、锻炼和交往空间，努力为儿童释放天性开辟空间。
碧榕湾幼儿园改造时，主持建筑师、不也设计工作室主创设计师姜伯源则秉持“把空间还给童年，设计一个更安全、方便孩子探索的幼儿园”的设想，与园方希望新设计能鼓励孩子自由探索的想法一拍即合。
改造前，碧榕湾幼儿园面临一系列空间问题，需解决10余处园方提出的需求，以达到实用和美育相结合。为改善室内采光，教室外设置反光板延长日照时间，并将窄窗改为大圆窗；户外平台与走廊间的实墙被改为通透的落地门窗，一眼望到室外景色……设计团队还将拱形大厅纳入幼儿园，增添仪式感，并在空间细节上增设巧思，通过这些“不经意”的细节引发孩子们的“惊奇”探索。
“学校不仅是教育的容器，更应是教育理想的物质体现。校园建筑本身就是一本最好的教材。”周红玫说，孩子对所处的环境和空间有着探索的天性，应该让学校的设计及空间打造成为启发孩子们探索的工具。学校的每一寸材料、每一个结构、每个栏杆都能成为孩子认知世界的媒介。
建设友好型高密度空间
百所学校，百个问题，但空间紧缺是老旧校园普遍存在的困局。如何通过创新设计手法打破既有空间的局限？“百校焕新”过程中，“空间置换”成为普遍性做法。“空间置换”即充分盘活零散、闲置的低使用频率空间，如楼间空地、后院等区域，通过设计将其转换为综合性功能区域，实现各空间的互动串联。“置”是给既定空间植入新功能与新可能，“换”是整体考量、合理梳理与调配校园各空间，目的是激活冗余空间，拓展教学活动场所，提升空间复合利用率。
在九祥岭幼儿园副园长高若娟看来，入选南山区“百校焕新”项目真是雪中送炭。该校由旧厂房改造而成，两栋建筑楼龄已达30年，存在结构安全隐患；逼仄的公共空间也让园方倍感压力，12个班的孩子只能错峰出门。该项目主持建筑师、深圳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杨镇源及其设计团队大量采用现代钢结构技术，通过拓展地面、外挂走廊空间等方式释放出更多空间，丰富小朋友们嬉戏玩闹的活动场所。地面空间有限，建筑师还从“空中”想办法，在主教学楼西面，用一块直通三楼教室的钢结构平台撑起孩子们的“空中乐园”，这一设计保留校园建筑的工业特色基础，让孩子们在新校园里依然充满熟悉感。
“没想到小小的校园能开辟出这么多新场地。”高若娟说，改造后的园内活动面积从人均不足1平方米提升至人均约3.6平方米。
有着20余年校龄的学府中学，其连廊是该校重点改造部分。“教学区和操场之间原是一道仿古墙体，我们将其改建为连廊，串联起多个楼梯和校门。”多重建筑工作室主创建筑师靳远说，建成后的连廊成为学生从教学楼通向操场的中转站，以及避雨防晒的庇护所。设计师还在高密度条件下“精耕细作”，在操场增加遮阳棚等“灰空间”，改造后学生可以在棚底上篮球课，在连廊下做器械锻炼，大大扩展了操场使用空间，提升了使用舒适感。
南头中学原教学楼间有一块1600平方米的中庭空地，上方无遮罩，在南方夏日烈阳下，学生们无法在此活动。深圳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教授龚维敏及其团队设计增建了轻钢遮阳棚和活动平台，顺应原有地形高差设置暖色大台阶，使其成为一个兼具报告厅、活动场、阅览室等功能的综合性校园场域。改造后的悦读广场既是学生课后自由活动的场所，也成为校园中心具有仪式感的公共空间。
深圳市南山区建筑工务署署长杨利君表示，“百校焕新”过程中，以新设计思路打破功能空间传统划分方式，灵活开放的空间布局与可变的设计手法促进了不同功能空间的交替与共享，大大提高了空间利用效率。
南山区教育局局长杨珺表示，“百校焕新”通过创新设计手法，充分盘活零散、闲置、低使用效率的空间，各空间之间相互串联，变“单一功能”为“复合多样”；提供更为友好、亲近自然的成长环境，打开共享空间，激发儿童空间探索欲望，使“冷冰冰建筑”变为“儿童友好对话”的场域。
重塑学校与社区边界
在南山区，部分学校与社区紧密交织在一起。“百校焕新”提升行动推动部分学校以更加主动的姿态拥抱社区，实现资源共享、相互促进。改造后的学校前区，为附近居民提供遮风挡雨的休憩场所；大量风雨连廊不仅是儿童放学后的友好安全路径，也共享给周边社区。杨珺说：“我们精选试点校园，开展社区和校园融合专项设计研究，以期变‘封闭场所’为‘共享空间’，重塑学校与社区边界，以‘社区微基建’激活社区，让校园成为复合型社区文化枢纽和社区精神锚点。”
杨利君表示，在高密度的都市环境中，校园有着增进邻里融合的公共属性。“百校焕新”过程中，许多校园的改造在保证校园安全性前提下，通过合理的空间布局与动线安排，让相对封闭的校园与周边社区乃至城市的互动性进一步增强。
南头中学是深圳历史最悠久的学校，前身为清朝嘉庆六年（1801年）建立的凤冈书院，被誉为“深圳教育的根”。校园紧邻南头古城，背靠中山公园。龚维敏介绍，校方希望改造东门和社区围墙，增加校园的友善感与互动性，加强与南头古城的联系。学校东门原有建筑较为老旧，设计师以玻璃砖包裹，既保全功能又增加美感。改造团队还用浅色玻璃砖墙包裹校园仓库建筑，形成内透的、丰富的立面效果；用深色玻璃砖重塑校园入口处围墙，整合原本并不理想的凌乱状态；通过造景手法，整合地形高差与拟新建天桥之间的连接关系，进一步拉近校园与南头古城的距离。
为营造更开放灵活的联动氛围，建筑师们在校园“最后500米”上各显神通，或优化周边交通和慢行系统，或新增艺术装置，传递校园文化。“百校焕新”改造更让社区成为校园教育的延伸平台。在南山区机关幼儿园外，一段围墙特别设计了晾衣区，为周边社区居民服务。在晾衣区旁，社区对小区花园的改造也传递了同样的善意。如今，这里已是孩子们放学后探索自然、亲近生活的乐园。南山区机关幼儿园园长刘红丽说：“作为辖区历史悠久的公办幼儿园，我们和社区一直维持着良好的互动关系，如今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了。”
“校园是城市的拼图，去掉封闭式守护的高竖围墙后，校园更开放、城市更友好。”周红玫还大胆设想，“未来，幼儿园还可以改造成社区中心、养老中心。我们用长远的发展眼光着眼于目前的建筑改造，以提高建筑使用周期。”
丰富城市更新创新模式
“‘百校焕新’提升行动共改造143所学校，前两季每年的施工期只有40天，几乎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百校焕新”学术策划朱竞翔如是描述项目的校园改造难度。
为不影响正常教学，存量校园改造常常集中在寒暑假进行。“因工期短、项目小、预算低，很难吸引高水准的建筑师参与，效果并不佳。”周红玫说，“治本”需要对既有条件的专业洞察，再辅以精准解难的专业技艺。“百校焕新”打破校园修缮工程的传统操作模式，让建筑师提前入场，去观察、访谈、研究，一校一策做设计。作为召集人，周红玫组建了10多人的学术委员会，成员中既有资深建筑师、规划师，也有知名建筑学者。
项目创新采用“研究引领设计”和“矩阵式集群设计”模式。“研究引领设计”模式强调建筑师提前入场，深入学校充分了解学校的需求、特色和问题，然后“一校一策”开展设计。这种模式改变以往“交钥匙工程”中校方与建筑师缺乏前期交流沟通的问题，确保设计方案更好地满足学校实际需求。
“矩阵式集群设计”模式则通过一个学术总牵头人外加4组至8组导师，输出清晰的理念、价值观和空间愿景，利用学术导则与工具包来推进设计管理，并大胆起用年轻建筑师。年轻建筑师们充满创意和热情，在导师指导下，充分分享资源，更高效优质地作出行动反应，形成更理想的校园设计方案。
“百校焕新”的另一个难点是没有可借鉴的现成审批流程。为此，周红玫把南山区住房和建设局、南山区规划土地监察局等多个部门的人聚到一起，共同寻找新的审批路径，折叠流程省去了传统线性审批“层层传递”的时间，大大提高了项目推进效率。
杨利君表示，集中力量办大事、办实事，跨区域、跨领域、跨部门研究型合作深化了相关链条的协同能力，提前介入、快速反应保证了项目顺利实施和高质高效。
“‘百校焕新’提升行动与其说是一系列的校园改造工程，不如说是一次针对公共项目全过程的创新实验。”周红玫说，其最珍贵的成果除了建筑成果之外，更在于不易被公众所见的模式创新和程序革新。这种创新的模式和协同合作的精神，为校园改造项目的成功实施提供了有力保障，也为其他校园建设和城市更新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经验。
“城市空间的每次生产都是对城市的一次重要织补，是再生、激活、重塑的好机会，每个建设的机会都很珍贵。”周红玫表示，他们始终聚焦于高品质城市空间的生产方式和机制创新，以期找到更理想的方式重塑城市空间与社会生态，为承载丰富多元的公共生活营造更美好的人文环境和城市舞台。特别是对校园环境而言，如何破解高密度建设、开放灵活空间缺乏与释放孩子天性、促进身心健康和全面发展之间的矛盾，这需要校园规划者和教育工作者共同发力，更加注重营造多元和富有艺术氛围的校园环境，以更好地促进青少年的全面发展。 （经济日报记者 杨阳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