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荐书│体验对哲学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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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艺术即体验：插图注释版》，该书由金城出版社出版，为“新华荐书”第26期初选图书之一。

审美体验是富于想象性的。这一事实，加上对想象力本质的错误理解，掩盖了一个更大的事实，即所有意识体验都必然具有某种程度的想象品质。因为，虽然每一种体验的根源存在于生物与其环境的相互作用中，但只有当来自先前经验的意义进入体验时，这种体验才变得有意识，成为一个感知的问题。想象是这些意义进入当下互动的唯一途径；或者更确切地说，正如我们刚刚看到的，对新旧事物有意识地进行调整就是想象。生命体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亦存在于植物和动物的生命中。但是，只有当此时此地所给出的经验，是通过从事实上不存在而只是从想象呈现出来的事物中汲取的意义和价值得到扩展时，所产生的这种体验才是人类的和有意识的。

在此时此地的直接互动与过去的互动之间总是存在着差距，而过去互动所存储的结果构成了我们理解和把握当前发生的事情的意义。因为这种差距，所有有意识的感知都包含着一种风险；它是一种对未知的冒险，因为当它把现在吸收到过去之中时，也就导致了对过去的某种重构。当过去和现在完全融为一体时，当只有再现是完全一致时，所产生的体验是常规的和机械的，才不会在感知中成为意识。习惯的惰性压倒了此时此地的体验对意义的适应，而没有这种适应，就没有意识，也就没有经验的想象阶段。

心智是一个有组织的意义主体，通过它，此时此地的事件对我们具有了意义，但它并不总是能够进入当下正在进行的活动和经历。有时，它也会遭受挫折和受到抑制。在这种情况下，由当前接触所引发的意义倾向，就会保持置身事外的态度。这时，它就形成了幻想和梦想的材料；而思想是浮动性的，不会固定在任何存在之上，以作为其属性和其所拥有的意义。情感同样是不受约束的和流动性的，是依附于这些思想的。它们所带来的快感，是它们受到欢迎并被允许占据这种活动领域的原因；它们只是在某种程度上依附于存在，只要人们保持理智，就会感觉到它们只是想象的和不真实的。

然而，在每一件艺术作品中，这些意义实际上都体现在一种材料中，这种材料也因此成为表达这些意义的媒介。这一事实构成了所有体验的独特性，这些体验无疑是审美的。它的想象品质占据了主导地位，因为那些比它们作为基础的此时此地的特定意义和价值更为广泛和深刻的意义和价值，是通过表达的方式实现的，而不是通过一个与其他对象相比实际有效的对象的方式来实现的。除非有想象力的介入，否则甚至连一个实用的对象也不会产生。一些现存的材料，直到蒸汽机发明时为止，都是根据尚未被认知的关系和可能性来理解的。但是，当想象中的可能性在自然材料的新组合中得到体现时，蒸汽机在自然界中就占据了一席之地，它与任何其他物质对象一样，具有相同的物理效果。蒸汽完成了这种物理的工作，并且产生了任何膨胀气体在特定物理条件下，都会产生的这种结果。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运行条件是由人类的创造安排的。

然而，艺术作品与机器不同，它不仅是想象的结果，而且是以想象的方式而不是在物质存在的领域中运作。它的功能就是浓缩和扩展一个直体验。也就是说，审美体验所形成的材料直接表达了通过想象唤起的意义；它并不像机器中被注入新元素的材料那样，只是提供了一种手段，通过这种手段可以实现超越对象存在的目的。但是，通过想象召唤、聚集与融合的意义，却体现在此时此地与自我相互作用的物质存在中。因此，艺术作品是对体验者通过想象进行类似唤起和组织行为的一种挑战。它不仅是一种刺激因素，也是一种公开行动的手段。

这一事实构成了审美体验的独特性，而这种独特性反过来又是对思想的一种挑战；尤其是对被称为哲学的系统思想的一种挑战。因为审美体验就是完整的体验。如果不是“纯粹”这个词在哲学著述中被经常性地如此滥用，如果不是经常被用来表示体验的本质中某种含杂质的、不纯的事物，并且被用来表示某种体验之外的东西，我们也许可以说审美体验就是纯粹的体验。因为它是从阻碍和搅乱其发展的力量中解脱出来的体验；也就是说，它摆脱了那些使一种体验直接从属于其自身之外事物的因素。因此，哲学家必须通过审美体验来理解体验是什么。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美学理论被哲学家提出的时候，也就意外地成为对作者所拥有的分析主题的体验能力的一种检验，而且还远不止于此。这也是对他所提出的理论体系把握体验本身本质的能力的一种检验。没有任何检验可以如此肯定地揭示哲学在对待艺术和审美体验时的这种片面性。富有想象力的视觉是一种力量，它将艺术作品的所有构成要素统一起来，使它们成为一个整体。然而，在其他体验中以特别强调和部分实现方式展现出来的我们存在的所有元素，都在审美体验中得到了融合。它们如此完全地融合到体验的直接整体性中，以至于每一个元素都被湮没——不会作为一个单独的元素出现在意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