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闻網讯 三原这地界,自古是黄土塬上的“钱匣子”。明朝那会儿,泾河边的盐车,渭北的粮队,都打这青石街上过。“退庐”的老墙根底下,如今还能抠出半拉锈了的铜钱——兴许是哪位账房先生算盘珠子崩落的。
这院子不似周家大院那般气派,门楼只三檩两椽, 却藏着讲究: 中轴线从青石门墩直贯到底,正房、厢房、倒座房排得齐整。当年盖房的主家,约莫是个攒下银钱的小掌柜,既要显些体面,又不敢僭越礼制。你看那墀头砖雕, 牡丹缠枝只雕半边,另半边拿灰浆抹平了,恰似秦商骨子里的矜持——求富贵,也要守着清白。
木梁瓦片会说话
老辈人说:“屋是趴着的牛,脊是弓着的腰。” “退庐”的硬山屋顶,瓦片压七露三,鱼鳞似的从屋脊排到檐头。雨落下来,水珠子顺着瓦当滴成线,在青砖地上凿出十八道浅沟。原来四百年的风雨,都叫这院子记在砖缝里。
西厢房的榆木柱子微微朝里歪,乍看以为是盖房走了样。老匠人嘿嘿一笑:“这叫‘侧脚’, 十根柱子九分斜,地动山摇也能扛。
雕花深处见人心
最耐寻味的,是那些藏着的念想。正房门楣上“卍”字纹棂花,用银杏木镂出九九八十一道弯, 取个“ 绵长” 的意头; 地砖上莲花朵朵开,砖匠故意把花瓣刻得朝西——主家原是陇西人,这是念着老根呢。
后院里那棵老柿树,皮糙得能划着火柴。饥荒年有人要剥它的皮, 被老东家拿一袋苞谷换下。如今树杈上还系着半截红布条,风一吹, 恍惚能听见当年的叹息:“人活一张皮,树活一层衣。”
老院新事
而今的“退庐”,檐角鸽子陶像肚里换了新粮——去年修缮时,取出四百年的碳化黍米,又塞进一把关中麦粒。电工在梁架里布线,线槽顺着冬瓜梁的旧疤走,像是给老木头续了条血脉。
游人来喝茶,总爱摸那门框上包了浆的木纹。有个后生突然嚷道:“这木头纹路像极了商於古道的山势!”众人细看,果然见木纹起伏如秦岭南麓七十二道梁——原来老匠人当年选材时, 早把三原的山川风物, 都刻进这一梁一柱。
“退庐”不是供在玻璃罩里的古董,倒像是从黄土地里长出来的老树。新芽缠着旧枝,电动车贴着青砖墙根过, 檐角的鸽子陶像守着晨昏。你若在雨后来, 或许能听见砖缝里的私语:那四百年的盐车轱辘声,正混着今早的快递喇叭,在苔痕深处,慢慢酿成下一段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