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昕藏品剪纸中的抓髻娃娃造型
1、高度抽象提炼的二郎神持禽图
二郎花钱 胡坚藏品
大家也许会说,二郎神手持的,不就是海东青吗?在狩猎的某种写实状态,二郎神确实会驾鹰走犬。海东青某种程度上也是二郎神艺术图像的识别要素,但是,在本花钱上,二郎神都已经站在飞龙身上,已经进入一个高度抽象提炼的想象世界,狗狗也已经漂浮在半空中,二郎神宛如上古大巫一样,仿佛是手持神鸦,驾驭神龙,在实施作法。所以,处于这个模拟巫术式的语境中,海东青的可能性与必要性就大大降低了。因为这是一个神灵作法、天人感应的特定环境,二郎神手中的鸟,也大致应该是具备神性的法术之鸟。类似的艺术图像结构、路径可以参照以下早期交感图腾、萨满、民俗剪纸、刺绣之例:
阿尔泰卡拉科尔文化岩画
美国犹他州岩画
人兽铜人 夏家店上层文化 卢子藏品
《敖包里的老祖神 》医巫闾山满族剪纸
萨满剪纸
剪纸中的抓髻娃娃造型
苗绣
苗族剪纸
再次强调,在此例举艺术图像类比,并非是说我们所聚焦的二郎神花钱上就是萨满,而是说,从图像性质看,他并非写实的生活逻辑,而是高度提炼抽象的神灵灵验图谱。
之前二郎神花钱上也多见降服孽龙的画面,大家纷纷捆的捆,打的打,都是对龙处于一种对立降服的立场,也是一种写实状态。而本钱上二郎神已经平稳地站在了龙的身上,可见在这个阶段,激烈的战斗,降服工作已经结束。龙已经被驯服。图形也高度抽象提炼,并非写实。
龙一旦处于被打击的状态,我们可以理解为驱邪主题,现在,龙被和平利用,那这时被驯服的龙又有什么所指呢?他其实就不再是邪恶的象征,而是可以被利用、发挥价值的载体,比如降雨中的龙王。
所以在这样的驾驭龙的语境中,在高度提炼抽象的图像中,按照常理,实在没有必要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去体现二郎神的驾鹰的要素。少了狗,也许会对二郎神图像的解读成困扰,少了一只海东青,根本不算事,海冬青不是二郎神的刚需前提,二郎神在宋元时期又不是作为猎神存在的。二郎神花钱中,存在海东青要素的,本来就凤毛麟角,并非常态。所以,这里二郎神手上的鸟,也许就未必就一定是海东青。
在宋末元初故宫藏《搜山图》长卷中,海冬青也并不在主尊二郎神的身边,或者手上,与主角去组成一种组合要素结构,而是远远地在前线发出火焰闪电去灭妖。在整个《搜山图》系列画面中,都不曾看到海东青与二郎神的特定伴随动物的关系。下图中,海冬青的位置在左上空:
何况,二郎神喜欢海东青之外的禽鸟,也不是第一次了。南宋洪迈所撰《夷坚丙志》记载了当时人都认为二郎神酷爱白色禽鸟:
江氏白鹑,江遐举邈,宣和中,为虹县令。长子自严州奉其母往官下,有白鹑白雀各一,皆莹洁可观,共一笼置诸舟背。入汴数十里,过灵惠二郎祠。舟人入白曰,神素爱此等物,愿收秘之。即携入卧处,一婢从庖所来至笼畔,无故失足。触笼坠,视之鹑死矣,鸣玉说。
有人带白色的鹑、白色的雀路过二郎祠,舟人告诫要收仔细,神特别喜欢这些,后来白鸟果然被二郎神收走了(也就是死了)。这里的“灵惠二郎”,就是二郎神,因为北宋仁宗嘉祐八年(1063),诏永康军广济王庙郎君神特封灵惠侯。
《宋会要辑要》郎君神祠条 载:“永康崇德庙广佑英惠王次子,仁宗嘉佑八年八月,诏永康军广济王庙郎君神特封灵惠侯,差官祭告。神即李冰次子,川人号护国灵应王,开宝七年命去王号。至是軍民上言,神尝赞助其父除水患,故有是命”。
北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二郎神由“灵惠侯”被封“灵惠应感公”。所以称二郎神为灵惠二郎,也没问题,只是到了北宋徽宗年间,二郎神的灵惠之号,才改作了昭惠之号。洪迈故事中记录的是北宋宣和年间的事,而徽宗封二郎神为昭惠灵显王,是在崇宁二年(1103)。宣和在后,崇宁在前,也就是说,朝廷发布了二郎神改号的诏令之后,民间的遵循旧号所建立的灵惠之称,也许没能完全改过来,同时,也许在民间,也有一个滞后效应。或者庙堂与江湖之间,有多个平行空间的并存。
而这次二郎神喜欢的禽鸟,也并非是著名的珍贵的白色海东青,而是白色的鹑鸟与白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