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红伟
父亲退休后离开孤岛油田,转眼快二十年了。这两年,一直唠叨着要回去看看,终于,在多方准备后,在深秋的一个艳阳天,从泉城出发,中午在淄博打卡烧烤午餐后,就告别了延绵的群山,开始在如砥的黄河平原上行走。
车过东营市区后,天地就寥廓起来,那漫无边际的芦苇荡肆意蔓延;不时会有鸟儿在天空盘旋一番,又降落在昏黄的蒿草里。也许是起来看了看,要飞出这片广袤的大地,难度太大;或是在水中央的凄凄衰草里还有让它牵挂的家小和挚爱。
抵达黄河口生态旅游区时日已偏西,太阳洒下金黄的光辉,虽暖意稍欠,却明艳夺目。顺着阳光望去,水是黄的,芦苇是黄的,一群群不断升腾而起的飞鸟,在阳光的笼罩下,也都被镶上了一层金黄。
在景区里,不时有正在运行的油井映入眼帘,那起伏的磕头机,被父亲形象地称为“驴头”。父亲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它们,那是老人朝夕相伴过四十年的伙计,我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在看完鸟岛后,我们弃船登岸,缓缓朝着芦苇深处走去。
脚下的路,顺着一汪汪水塘的堤岸扭捏地向前延伸。走得有些气喘的父亲,终于在一处油井前停了下来。磕头机被一圈栅栏围着,无法靠近。父亲手扶围栏,告诉我这叫游梁式抽油机,在全世界的油田里使用率最高。
一阵清脆的车铃声打破了我们父子间的对话。一位身着火红色工装的年轻人,骑着电瓶车,从身后芦苇掩映处出现。在这黄色与湖蓝相间的背景里,那抹艳红显得格外醒目。
“大爷,您好,这里是景区边沿了,前边是油田生产区,游客要止步。”年轻人一脸阳光,黝黑的脸膛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小伙子,你是巡井工吧?”父亲一开口,便让年轻人察觉到面前这位老者是 “自家人”。
“我是住井工。从这里到海边都是我的辖区。”年轻人言语间满是自豪。
这回轮到父亲惊愕了,“这么大面积都是你在值守?”
“这一片是我和爱人负责的。我们年轻,主动承担了靠海的偏远油井。为了工作方便,就干脆搬到采油区来住了。”
年轻人的阳光、爽朗打动了父亲,再三请求要去青年家里看看。
顺着金黄的芦苇荡,朝着大海的方向,走了大约一刻钟,在一片临水的开阔地上,有一处用集装箱做的房子,上面架着光伏发电的采光板。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一只小花狗跑了出来,摇着短短的尾巴,围着主人亲昵地转着圈。
青年人从“屋里”拿出两个马扎,热情地邀请父亲坐下。原来,他和爱人都是石油储运工程专业毕业的同学,爱人家是上海,小伙是咱济南人。黄河情、石油情,让两人毕业后来到这里。今天爱人去工区开会了,只有他一人值守。孩子在父母那里读书,两个人每天外出巡检,小狗才是这里最常住的主人。
这些年,黄河滩的陆地每年往海里推进,开采区也不断向前移。他们居住的小木屋,每年春天都会往大海方向搬一次。
“苦不苦?”父亲心疼地问道。
“等您到海边,会看见许多海上采油平台,他们更艰苦。”青年没有正面回答父亲的问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父亲也不再言语,默默告别了年轻的住井工。来到黄河故道天然柳林景点。
在深秋的黄河滩上,有一片绿叶尚未落尽的柳树,枝头依旧倔强地挂着几许残叶,在料峭河风里挣扎地坚守着夕日的葱茏,眷恋地将最后的绿色留在冬日的暖阳下,向人们展示着成熟与坚强。
这片柳树,谁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但最初,它们只是黄河上游的一节树枝,或是一块树根,被洪水冲到河里,随波逐流,来到这茫茫大河之州。河水消退后,便落在沙滩上、淤泥里,不久便会生根、发芽,从嫩绿到苍劲。无论河床改道的遗忘,还是肆虐漫滩的浸泡,每年春天到来的第一抹绿色,秋天迎风傲霜的最后坚守,都是这片落滩而生的柳树。
暮色漫上柳林,黄河水正将最后的残阳揉碎。天上有星星亮起,近处的油井和海上的采油平台也都亮起了灯,浩瀚的星空璀璨明亮了许多。
(作者李红伟,山东省临沂市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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