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于金明：建议推进肿瘤诊疗规范化建设

经济观察报记者张铃 “肿瘤规范化诊疗对患者好，对医院好，对政府也好。”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山东省肿瘤医院（下称“山肿”）院长于金明告诉经济观察报。

经济观察报3月5日获悉，于金明为今年全国两会准备了两份建议，其中一份建议与推进肿瘤规范化诊疗相关。

数据显示，当前中国癌症总体5年生存率为43.7%，美国为69%。于金明认为，除肿瘤瘤谱构成不同、美国筛查纳入医保且早期患者较多外，还与部分医院肿瘤诊疗不规范有一定关系。多学科会诊（MDT）通过集合多学科智慧，为患者制定个性化方案，对于提升肿瘤规范化、个体化水平至关重要。

于金明建议，细化并标准化肿瘤MDT的操作流程，以确保诊疗路径的规范统一，从而实现服务同质化。

近5年，山肿在全院范围内开展了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固定专家的全覆盖、无死角的免费MDT讨论，其部分癌种的疗效已接近甚至超过美国。这一模式的成功经验能否推广到全国？主要阻力是什么？经济观察报专访了于金明。

经济观察报：当前我国肿瘤诊疗中存在哪些不规范现象？这些现象对患者生存率的影响有多大？

于金明：比起以前，现在中国肿瘤诊疗已经规范了很多。现在，即使是西方国家也不能做到为全部患者开展MDT，只能选择性开展。综合性医院要全部推行MDT确实很难，但我认为专科医院是可以做到的，我们医院就做到了。

MDT可以避免什么问题呢？比如，一个外科医生见到肿瘤病人后，本能地就想开刀，其实一部分患者可以先用内科治疗，经过几个周期等肿瘤缩小以后再开刀，效果更好。这样的治疗方案，光靠外科大夫是不行的，需要和内科在内的多学科专家一起讨论。

经济观察报：这几年，山肿开展了全面的MDT，效果如何？

于金明：2020年3月起，我们开始实行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固定专家的MDT讨论，全覆盖、无死角，而且是免费的。5年来，我们组织MDT近1900场次，为20余万患者提供了规范化、同质化、高端化且免费的诊疗方案。

我们的统计数据显示，经我们的专家MDT讨论后治疗的患者，其疗效明显优于未经MDT讨论的患者，部分癌种的预疗效等同甚至高于美国同期同类型患者，如II-III期结直肠癌MDT组患者3年无病生存率达74.89%，接近美国75%的最高水平；III、IV期肝癌MDT组患者3年总体生存率分别为35.37%、14.04%，均高于美国。2024年，这些数据已经在国外权威期刊发表。

经济观察报：山肿有考虑过为MDT收费吗？

于金明：其实，山东省医保局曾批准我们收费开展MDT，但我们不收。第一，我们为了减轻病人负担；第二，要是收钱的话，个别医生就有可能给出N个理由不给病人做MDT。所以，我们就免费去做，倒逼个别医生规范。

经济观察报：比美国还好的数据公开后，国内外同行有什么反馈？

于金明：大家都觉得挺好的。我们也尝到了甜头，开展规范化的MDT后，这几年，无论是医疗反腐、医保检查，还是各种医疗指标、门诊量、手术量、收支结余，我们医院都是全国最好的之一。所以，肿瘤规范化诊疗对患者好，对医院好，对政府也好。

经济观察报：这一模式的成功经验若要推广到全国，主要阻力是什么？

于金明：第一，这是“一把手”工程。例如，管外科的人管不了内科，管放疗的人管不了影像。全链条要一起动，一般需要院长来协调。

第二，做这件事没有退路。院长亲自去抓，只能把这件事办好，他的背后没有人可以再为他兜底。

第三，要做好这件事，既需要医生有高尚道德情操，还得有奉献精神。说句不好听的，每次MDT讨论五六个小时，搞到晚上八九点钟，即使给发加班费，又能发多少钱呢？

我们刚开始在全院推MDT时，遇到很多挑战，个别科主任甚至因为MDT开展得不够规范被免职。

甚至有个别资深的医生怀疑说：“红旗能打多久？院长这么忙，肯定过不长时间就‘流产’了。”我说：“只要我当一天院长，规范诊疗的旗帜就在山肿上空高高飘扬、永远飘扬。”我们医院每周一和每周三的乳腺癌MDT、肺癌MDT，我几乎是雷打不动全部参加的，即使出差，我也不会占用这两个工作日。

经济观察报：如果你退休了，怎么保证规范诊疗继续下去？

于金明：靠文化，靠机制。规范诊疗已经融入了山肿的血液和骨髓里。人的思维、思想决定言行，言行决定习惯，习惯决定人格，人格决定人生能达到什么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