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托育新政缓解“带娃难”

经济观察报记者王惠 “普惠托班1800元月费，200人竞争60个托位，最终仅30%的申请家庭成功入托；私营托育机构月费高达4000元以上，远超普通家庭承受能力。”家住济南的家长于苏对经济观察报表示。

普惠托育机构是指接受政府支持，面向3岁以下婴幼儿家庭，按照政府指导价格提供的符合相关标准和规范的托育服务；私营托育机构是指由民营企业或个人出资举办，独立运营的托育机构。

于苏是一位两岁孩子的母亲。她和丈夫都是工薪阶层，家庭月收入为1.3万元，房贷占去5000元，剩余可支配收入中，普惠托班每月1800元的费用，对于她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托育机构，于苏不得不让两岁的儿子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看。

于苏的困境并非个例，而是当前中国家庭“带娃难”问题的典型写照。

《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指出，2023年，中国存在“家庭送托难”与“机构收托不足”并存的现象，超过三成的3岁以下婴幼儿家庭有送托需求，但全国实际入托率仅为7.86％。这一现状反映出托育服务的供需矛盾较为突出。

2025年1月，山东省发布了《支持幼儿园开设托班的若干措施（试行）》（下称“《若干措施》”），鼓励所有具备条件的幼儿园在满足3岁至6岁幼儿入园需求的基础上，广泛开设托班，招收2岁至3岁幼儿入园，争取到2025年底，能够提供托位10万个左右。

对于山东在这一领域的探索，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健康学院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宋健分析，在“少子化”趋势和家庭育儿压力的双重背景下，该政策具有双重作用，一方面是在一定程度上为幼儿园提供更多的生源，另一方面是能精准填补托育服务市场的供需缺口。然而，改革能否真正破解家长的“带娃难”问题，还需进一步观察政策的落地效果和各方反馈。

从“一位难求”到“有处可托”

于苏家周边十余所幼儿园中，仅有5家可提供托育服务，且普惠托位需提前半年“占位”；私营托育机构每月4000元/人/月的收费高达家庭可支配月收入的50%。这让于苏为2岁儿子挑选托育机构时陷入两难。

从供给端来看，托育机构的运营成本居高不下。除了较高的房租、人工、装修等成本外，为了吸引家长，私营托育机构往往提供更高质量的教育和照护服务，包括专业师资、小班教学、个性化课程等。这些都需要更高的投入，导致多数托育机构收费较高，难以满足普通家庭的支付能力。

《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底，中国民办托育机构占比高达89.5%，平均托育服务收费价格（不包括餐费）为1978元/人/月，一线城市在5500元/人/月以上，许多有送托需求的家庭望而却步。

从需求端来看，多数家长倾向于选择普惠性托育服务。但目前市场上普惠性托育服务供给不足，且分布不合理，出现了“需要的建不成，建成的用不上”的资源错配现象。这使得许多家庭在寻找合适托育机构时面临诸多困难，不得不选择让老人帮忙照看孩子，像于苏一样让孩子“留守”老家。

目前，家长们对3岁以下婴幼儿托育服务的需求旺盛，但实际送托率却较低，“托不起”“不敢托”的现象较为突出。《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底，全国超过三成的3岁以下婴幼儿家庭有送托需求，但实际入托率仅为7.86%。相比之下，2018年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3岁以下婴幼儿的平均入托率已达到33.8%，这表明中国托育服务的供给水平与发达国家仍存在较大差距。

在宋健看来，中国托育服务质量参差不齐，总体水平有待提升；家长对托育机构的接受度较低，还在观望和适应阶段；托育机构资源分布不均衡、供需不匹配等原因，造成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将孩子托送到托育机构。

在这一背景下，2025年1月，山东省政府发布了《若干措施》。山东省教育厅基础教育处副处长孙永泗表示，山东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目前已达到94%以上，优质低价，有效满足了群众的入园需求。在这个基础上，山东将以“教育所能”服务生育友好型社会建设，支持有条件的幼儿园开设托班，招收2岁至3岁幼儿。所有普惠性幼儿园开设的托班，都按普惠性价格收费，切实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让家长托得起、放心托。

在2月12日召开的“抓改革创新促高质量发展”主题系列新闻发布会上，山东省教育厅总督学王志刚表示，《若干措施》要求所有普惠性幼儿园开设的托班提供普惠性托育服务，按普惠性价格收费；单位职工子女入托，单位可报销照护孩子的部分费用；建立普惠性幼儿园生均公用经费财政保障机制，确定最低标准为每生每年710元，切实减轻孩子养育负担。

多位家长向经济观察报记者反映，选择托育机构时，除了价格，托育园的照护水平、服务质量、师资水平以及地理位置，都是重要的考虑因素。

除了托得起，如何让家长放心托？王志刚表示，为切实保证托育质量，确保“托得好”，除了强化托育队伍专业化以外，在幼儿园保教服务方面，《若干措施》要求幼儿园要按照《托育机构保育指导大纲（试行）》，遵循2岁至3岁幼儿发展的年龄特点与个体差异，制订科学的托班保育方案，合理安排一日活动，促进幼儿身心全面发展。同时，还将幼儿园托班管理纳入了幼儿园保育教育质量评价体系，切实提升托班保教质量的科学性、有效性。

从空置教室到普惠托位

“幼儿园增加托位不仅可以满足部分家长的托育需求，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幼儿园招生难题。”济宁小金牛教育集团董事长、优百岁养老服务中心创始人于波表示。

作为一位自2003年起便投身幼教行业的资深从业者，于波见证了幼儿园行业从繁荣到面临挑战的全过程。在他的事业巅峰时期，曾管理着11所幼儿园，服务过2000多名孩子，并拥有400名员工。那时，每所幼儿园的入学率都接近100%，幼儿园的运营状况良好。

近年来，随着出生率的持续下降、家长教育观念的转变以及市场竞争的加剧，幼儿园的招生问题愈发严峻。小金牛幼儿园数量锐减至6家，员工裁至200人，负债累计超过1000万元。

于波回忆道：“疫情之前，每个幼儿园能够招收200名学生，而现在只能招到100人左右。当大班的孩子毕业后，再招收新生时，常常连一个班的人数都难以凑齐。”这种困境并非个例，而是整个幼儿园行业面临的普遍问题。

教育部数据显示，2020年至2023年，全国幼儿园数量由29.17万所下降至27.44万所，减少了1.73万所；学前教育在园幼儿数量从4818万人减少到4092.98万人，累计减少了约725.02万人。

于波意识到，仅靠传统的学前教育模式已难以维持幼儿园的生存，必须寻找新的突破点。于是，他尝试将幼儿园与托育、养老服务相结合。2024年，于波与济宁市政府相关部门合作，正式运营“一老一小”服务中心。该中心一楼为老人提供免费康养、义诊等活动，二楼设置托育班，接收0-3岁幼儿，并开设周末亲子课程。

于波表示，“一老一小”服务中心通过为社区内的老人和孩子提供免费或低成本的服务，增强了社区居民对中心的信任和依赖，这种信任可以延伸到幼儿园的招生工作中。许多家长在体验了托育中心的服务后，更愿意将孩子送到幼儿园，因为他们相信托育中心能够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和照顾。

小金牛幼儿园的转型是一个成功的案例，通过开设“一老一小”服务中心，不仅盘活了闲置的场地资源，还为员工提供了新的就业岗位，同时满足了社区居民对托育和养老的服务需求。

根据《若干措施》，幼儿园开设托育班可享受多项补贴，包括财政支持、税费减免等。山东将坚持“财政支持一部分、税费减免一部分、单位分担一部分”原则，将幼儿园开设的托班与学前班一样给予财政保障；幼儿园开设托班免缴增值税；对幼儿园包括民办幼儿园在收费标准以内收取的保育费、教育费，都进行免征增值税。

在于波看来，幼儿园在办托班方面具有明显的基础优势。幼儿园的校舍、场所、设施、玩具教具等资源丰富，师资队伍相对稳定且大多经过专业教育，这些都可以在短时间内转化为托班服务的需求。在幼儿园开设托育班，不仅可以充分利用因生源减少而闲置的教室，还能有效降低运营成本。

宋健表示，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家长对托育服务需求的增加，幼儿园增加托位可以满足部分家庭（尤其是双职工家庭）的需求。同时，托班的开设为幼儿园带来了新的收入增长点，有助于改善幼儿园的财务状况。未来，建议地方政府在规划幼儿园托班时，应结合需求调研，根据不同地区的家庭需求、人口密度和资源状况，灵活布局托育服务。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于苏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