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张大千在成都。此时他在酝酿一个大计划:去敦煌。那时敦煌还籍籍无名。此去敦煌,是为了追寻晋唐艺术遗风,对敦煌艺术宝库进行临摹与考察。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敦煌名声大震,敦煌学由此发轫,张大千也向大师迈进。

然而在84年前,这趟行程堪比西天取经。从成都到兰州,走川陕公路,要穿越秦岭,交通工具多为马车或步行。从兰州到敦煌,沿河西走廊行进,主要交通工具为马或骆驼,沿途人烟稀少,补给稀缺,风沙肆虐。最关键的是,当时是抗战时期,日寇敌机正在四处狂轰滥炸。

日前,四川博物院“石壁丹青:四川博物院藏张大千敦煌考察文物展”,用32件精美作品揭秘了张大千的敦煌“取经”之旅。还展出了张大千敦煌考察笔记、工程图纸等许多珍贵史料。此展与川博原来的“张大千展”不同之处在于,更注重解读张大千敦煌考察的过程。

过程总是迷人的。何况是张大千与敦煌。


·张大千带领藏族画师在敦煌莫高窟内临摹壁画

西行“取经”路

上世纪20年代,张大千在上海学画时,就从曾农髯、李瑞清两位老师那里听说过敦煌,但只知道敦煌经卷,并不了解还有壁画。书画家叶恭绰也告诫张大千,必须要去敦煌,才能找到艺术的源头。

抗战爆发后,张大千回到成都,在朋友家里,遇到两位兰州来的客人,他们去过敦煌,将莫高窟的艺术瑰宝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彼时张大千幽居青城山,“一生好入名山游”的他,内心开始蠢蠢欲动。


·唐代写经卷 ©图据四川博物院

可在当时,去敦煌谈何容易。首先路费就是一大问题。这时的张大千不仅穷,还欠了债。不过对于艺术家来说,“穷”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张大千决定卖画挣路费。他在青城山上,日夜泼墨作画。

“张大千想去敦煌,没有路费”的消息很快被一位大佬知道了,他立即表示愿意资助张大千,条件是有购买张大千在敦煌所绘作品的优先权。张大千没有接受这份“好意”。后来,他跟戏剧家熊佛西聊起这件事,说:“他们是想用钱把我‘包’下来,用钱抠去我的心血结晶。这心肠好歹毒!”


几个月后,张大千在暑袜街举办了自己的画展。这次画展共展出山水、人物、花鸟等画共计100多幅。卖画所得不仅还掉了一些旧债,还有剩余。又经过一番筹备,终于要去敦煌了,却传来噩耗,张大千的二哥张善子和儿子张心健,相继因病去世。还未出发,就遭受重大打击,但他去敦煌的心没有动摇,甚至更坚定了。

1941年5月,张大千偕夫人杨宛君、次子张心智及学生数人,带着五百斤行李,踏上了西行之路。他们先乘飞机到兰州。兰州到敦煌还有1200多公里。当时车难找,路难行,食宿也成问题。他们找到了一辆运羊毛的小卡车,沿着正在修建的兰新公路,颠簸前行。车内腥膻扑鼻,羊毛羊脂邋遢肮脏。


·嘉峪关外明长城遗址

一出嘉峪关,景色就越来越荒凉。到了瓜州,汽车就没法继续行驶。从瓜州到敦煌全是戈壁,只能骑马或骆驼。白天热浪滚滚,夜晚狼群出没,可谓险象环生。

张大千对儿子说:“我们吃的苦,比起唐三藏来,还是要差得远。不过话说回来,要讲舒服,当然还是成都舒服。但一个艺术家要使自己的艺术不断提高,老待在家里是不行的,必须要走出来,到艰苦的环境里,去磨炼意志,开阔视野,才能有所收获。”


·张大千为石窟编号的墨迹

张大千到了敦煌以后,发现遇到的问题,比想象的多得多。最明显的生活条件艰苦。住所是一座寺院,没有床,没有家具,他只好画了沙发、画案、桌子等家具的草图,让人寻找木材制作。然后是清理积沙(用了三个月才清理完)、修复栈道、对洞窟编号(一共编了407窟,为后世研究省去不少麻烦)。

本次展览,让人印象深刻的展品是一批工程测绘图,其中一张《莫高窟石窟崖面水墨全景图》尤为珍贵。这副数米长的画卷,以水墨速写的手法,描绘了莫高窟南区及北区崖面的立面全景图,图中不仅有早期崖面图中常常缺失的北区立面,而且每个洞窟均标注了张大千编制的309个石窟编号。放大看“全景图”,线条柔和,细节饱满,仿佛置身于莫高窟的月光下。





·张大千绘《莫高窟石窟崖面水墨全景图》(局部)

“吴带当风,曹衣出水”

准备完毕后,真正艰苦的工作开始了——两个学生站在架子上悬空提纸,由张大千去描摹。稿子描下来后拓到画布上,再对着壁画一笔一画描绘。一张小画可以几天完成,一张大尺寸的壁画,要花一两个月时间。

张心智在回忆文章中写道:“一天上下得爬多少次梯子,就很难统计了。我当时胆子小,每当爬到最高处时,两条腿不由得就发抖……”


·张大千临摹都督夫人太原王氏供养像 ©图据四川博物院

比起搭梯子的人,画画的人应该是最累的,但张大千很会苦中作乐,享受这个过程。敦煌地处沙漠,缺乏蔬菜,他会特别留心哪里有野菜。在一片杨树下,他找到一种野蘑菇,每天采到一盘,味道不错,给艰苦日子增添了一些乐趣。


·张大千临摹莫高窟172窟观无量寿经变 ©图据四川博物院

在近三年的时间里,张大千共临摹了自十六国至元代的壁画作品276幅‌。他的临摹还原了原作神韵,也有创作的成分。

关于敦煌石窟的价值,张大千说过一段话:“一般人研究敦煌,着眼点都集中在佛像上,其实供养人像却非常重要……敦煌绘画所画的人物,可以考究隋唐之衣服制度,补唐末五代史书之阙文,我认为历史考证之价值,重过艺术之欣赏。”

本次展览,展出了《张大千临摹都督夫人太原王氏供养像》《张大千临初唐人画璎珞大士图轴》等作品,可以欣赏到敦煌壁画和张大千的双重艺术魅力。


·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水月观音像 ©图据四川博物院

敦煌之行,确实让张大千取到了“真经”。他曾说:“我在敦煌临了那么多壁画,对佛和菩萨的手相,我一见便识,而且可以立刻示范,你叫我画一双盛唐的手,我决不会拿北魏或宋初的手相来充数,两年多的功夫没有白费哟!”徐悲鸿也赞道,“吴带当风,曹衣出水”者,大千先生已兼获吴曹之长。

1941年,国民党监察院院长于右任来西北视察,张大千提出建议:成立一个专门机构,妥善管理莫高窟。在张大千、于右任等人的呼吁下,国民党政府成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由常书鸿任所长。

张大千离开敦煌时,把近三年来研究调查的资料送给敦煌艺术研究所,还特意画了一幅“野蘑菇地图”,送给常书鸿。这张图无疑是雪中送炭,“可以说是张大千留给敦煌工作人员的另一个‘宝’。”


·张大千临摹凉国夫人图轴

张大千去敦煌前,还是须发尽黑,满面红光;从敦煌回来时,已是面容清瘤,须发染霜了。敦煌归来,‌张大千在兰州、重庆、成都等地举办过“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轰动一时‌。

但张大千的敦煌行也引起了轩然大波,那就是“破坏壁画”的公案。张大千无意中发现敦煌壁画画中有画,因外层表皮已脱落,要想看见内层壁画,必先剥掉外层。于是,一行人把外层表皮清除掉了。这让张大千卷进了巨大的是非漩涡。


·张大千临摹曹元忠像图轴

西北师范大学敦煌学院研究员李旭东,曾提到,当年有人举报张大千破坏壁画,朝野震惊。后来四川省社科院研究员李永翘,从卷帙浩繁的档案中,找出当时甘肃省参议会1949年3月作出的裁决:“张大千在敦煌并无毁损壁画情事”。因国民党随即撤离大陆,这个裁决没有及时公布,以致后来对张大千的误解甚嚣尘上。

李旭东认为,张大千并不是敦煌学家,但是从敦煌学的发展史来说,正因为这个传奇人物的敦煌行,对研究和传播敦煌艺术起了重要的作用。正如陈寅恪说:“大千先生临摹北朝唐五代之壁画,介绍于世人,使得窥见此国宝之一斑,何况其天才特具,虽是临摹之本,兼有创造之功。其为敦煌学领域中不朽之盛事,更无论矣!”


·张大千临初唐人画璎珞大士图轴

本次展览有近三分之一的展品为首次面世。除了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作品,还包括四川博物院珍藏的敦煌藏经洞遗物,如《宋人敦煌开宝二年观音像轴》《宋人柳枝观音像轴》等,以及唐代写经卷等国宝级展品。

看完展览,一头扎进张大千文献馆,看到张大千母亲资料时震惊了。他的母亲名叫曾友贞,虽然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但她的绘画水平不啻于一位画家,她画的猫,眼睛闪着光,像要从画里跳出来。

看来,家学渊源是成为的大师的一个“必要非充分”条件。于是,想去一趟内江,看看张大千的故乡,沾染一下那里的山水之灵气。

展览信息


四川博物院

2024年12月18日~2025年3月31日

成都市青羊区浣花南路25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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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Rain

未标注图源丨Rain

参考资料丨张心智《张大千敦煌行》、李永翘《张大千传》、朱介英(编)《瑰丽的静域一梦:张大千敦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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