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东路归仁里，来楚生的19方印章

编者按：来楚生是书画印三绝的著名艺术家。当代书画篆刻大家钱君匋曾赞誉道：“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能独立称雄于印坛者，唯楚生一人而已。”

抗战爆发后，来楚生举家迁来上海，定居于静安区康定东路归仁里。归仁里的安处楼即来楚生故居，来楚生长居于此石库门旧式里弄潜心创作。在这里，也留下了他与学生林仲兴的佳话。

文｜王晓君 来楚生

归仁里

图源：上海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促进中心

林仲兴乃上海著名书法家，他上承秦汉，下启魏晋，游刃唐宋，有深厚的书法基础。他的篆隶疏朗大方，老辣厚重，为沪上书坛佼佼者。林仲兴专一多师，先后师从马公愚、来楚生、王个簃等名家，他说，来老为他刻过19方章，现存五磊寺。

说到来楚生的书画篆刻，我是很喜欢的，于是我专程采访了林仲兴。

来楚生先生

19方章，方正为多，另有长形的，也有圆形的。姓氏章11方，闲章6方，肖形章2方。11方姓氏章中，有林仲兴全名的、有姓的、有字的，字体有追汉碑的，有金文、有石鼓文，灿烂挺秀，夺人眼球。闲章“从头越”，读来有味，刀工见笔，苍劲纵逸，字字稳重。书画入印，线条流利遒劲。布局上，大块留白，疏密虚实，舒展有如，落落大雅。刻的虽是小篆，但章法上却有钟彝器的错落之美。2方生肖印都是老虎，章法都很奇特，有古肖印及汉画像砖之韵。如白文虎印，通篇留白呈虎形，显得特温和，左上角也以白文刻隶书“仲兴”两字与之相应。这方印朴茂、高古。另一方朱文虎肖印，仅以几根横斜线条和角征头部的块面组成印面。虎首回顾，面部不着一笔，虎健而有力，虎尾微微上翘，千姿百态。特别是虎尾之上，敲空露白更显神来之笔。

来楚生为林仲兴所刻印章

19方章均有边款，方方认真、件件精到，要知道这是来楚生为学生所刻，可见其为人或重艺是多么地纯厚。林仲兴沉浸在回忆之中，道出了19方章的来龙去脉。

他说：“来老的隶书老辣中透潇洒，错落处见韵致，在沪上是出了名的。我是学隶篆的，对他自然是仰慕不已的。1972年的一天，我斗胆赴来老家。他家是典型的石库门房，几家人合用厨卫。来老的住房不大，很逼仄，而房内竟搁了一张大书桌，我怕我的冒然会引起来老的误会，进门便自我介绍，意在拜师学艺，当场我还出示了自己的作品。来老也不紧张，叫我站在书桌边看他写字，我乖乖地站了2个多小时。”来老见他正直好学，便说：“假如你是求师问业的，欢迎你来寒舍看看。”就那么简单，他便成了来老的学生。此后，林仲兴成了来老家的常客，除了学艺之外，有时也帮他分挑些杂活，彼此十分融洽。一次偶然的机会，林仲兴问来老：“一个书家一生要用多少章才适宜？”来老随意回答：“20章足矣。”当时林仲兴年轻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地对来老说：“老师，能为我刻20方吗？”来老默语。憨憨的林仲兴真买了20方青田石给了来老，来老竟也接受了下来……

归仁里的石库门旧式里弄房图源：上海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促进中心

1974年1月，来老胃癌术后，郁郁不欢，好在疗养期间，林仲兴与其他弟子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尽心尽力地服侍其左右。“天地为大，亲师为尊”，为此，来老十分感动。待来老身体精神略有好转之时，便开始提刀治印。不久，来老十分郑重地将19方印章交予林仲兴并说：“我生病期间，是你们精心照顾并宽慰我，使我病情得以好转，在此，我深表感谢。本人来日不多，蒙不弃，请收下印章，以后有个存念。”

1975年，来老病情发作，处于昏迷状态，在弟子们的陪伴下，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我问林仲兴，本不是20方吗？为什么成了19方呢？林仲兴说：“也许是我买去的石头是低质的，其中1方杂质太多，来老刻不动。”说到这里，林仲兴有些黯伤：“那时年轻，不懂事。”

近来，林仲兴将价值上百万的来楚生为他刻的19方印章无私地捐赠给了慈溪五磊寺。林仲兴说：“恩师将19方章无偿地给了我，我又怎能占为己有变卖成钱呢?恩师的作品不可多得，遗世的更少，故决不能让其流失，为此，我在自己的故乡为它找到了归宿，这样我的心也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