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李建国站在新翻修的老屋院子里，看着老伴张秀兰在屋檐下挂红灯笼。老两口刚从海南回来不到半年，当初把积蓄全投在这套祖宅翻新上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成为整个春节最扎眼的"靶子"。
"老婶子这灯笼挂得真喜庆！"院门口突然探进个脑袋，是李建国的表侄小亮。不等主人搭话，小伙子已经踩着青石板进了院子，手里还拎着两盒包装精美的点心。李建国注意到，那点心盒子上的塑封膜都没拆，分明是刚从镇上礼品店买的大路货。
"小亮来啦，快屋里坐。"张秀兰热情地迎上去，转身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个红包。往年在城里过年，亲戚走动都是转账，可回村头一年，老两口特意换了几千块现金备用。小亮推让着收下红包，眼睛却盯着客厅角落那台崭新的智能电视："姑父，听说您认识县医院的人？我媳妇生孩子想找个单间......"
这已经是腊月以来第七个上门求办事的亲戚。李建国望着窗外飘起的雪花，想起去年在云南大理晒太阳的日子。那时他和老伴每天睡到自然醒，沿着洱海骑自行车，晚上在民宿里听民谣歌手弹吉他。可三个月前从丽江回来，老两口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咱们回村养老吧。"某天晚饭时，张秀兰看着新闻里报道的"乡村振兴"项目，突然提议。李建国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想起老家那片金黄的麦田，当即拍板。接下来三个月，他们像候鸟般往返城乡，花了三万多块钱，把漏雨的土坯房改造成青砖黛瓦的"田园别墅"。
除夕那天，堂哥家的孙子带着女朋友来拜年。姑娘穿着件崭新的红色羽绒服，进门就东张西望："爷爷，您家这净水器啥牌子的？我在镇上都没见过。"不等回答，她已经拧开厨房龙头接了杯水："这水真甜，比买的矿泉水还好喝。"
李建国站在客厅里，看着年轻人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他特意从城里运来的檀木家具被摸得发亮，书房里的名人字画也被翻出了相框。最让他心疼的是，老伴收藏的紫砂壶被当成普通茶杯，泡上了廉价的茉莉花茶。
"老李头现在可真是阔气了！"正月初五，李建国在村头小卖部买烟时，听见几个老人闲聊。"去年翻新房子花了好几万，听说光马桶就买了智能的。""可不是嘛，连门口那两盆兰花都是从城里花店买的，一棵就得好几百。"
他默默转身往家走，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经过村东头的老槐树时，听见有人压低声音："天天大门紧锁，怕人偷他家宝贝似的。""说要回来养老，连亲侄子的忙都不帮......"
元宵节那天，李建国和老伴坐在新安装的地暖上，看着窗外热闹的舞龙队。张秀兰突然开口："要不咱们把房子租出去？"老李头愣了下，看着老伴鬓角的白发，想起去年此时他们正在桂林阳朔的竹筏上看晚霞。
"再等等吧。"他往炭盆里添了块檀香木，"等开春了，咱们在后院种点蔬菜。"窗外的鞭炮声渐次响起，李建国突然明白，有些隔阂就像老房子的地基，不是翻修就能抹平的。或许真正的养老，不是回到某个地方，而是找到让心安宁的方式。
后来他们在后院种了半亩菜地，每天清晨给番茄搭架子时，总能听见路过的村民说："这老两口真会过日子。"李建国看着远处的山影，突然懂得：当我们不再试图改变世界，而是学会与生活和解时，那些曾经的无奈，终会变成岁月里的回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