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爷爷亲生的,是他从废品堆旁捡回来的。

爷爷抱回我,消息一传开,街坊邻居都围拢过来。

邻居张大爷皱着眉劝:“老李头,你自个儿都吃不饱,养个孩子,这不是遭罪嘛!”

爷爷脖子一梗,大声说:“我既然把这娃捡回来,就得对她负责!我打了一辈子光棍,这把年纪能有个娃,是我的福分!”

隔壁刘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老李,我瞅着这孩子有点眼熟。前儿我下中班回家,迷迷糊糊瞧见有人把个包裹扔废品堆,后来仔细一瞧,像是废品站老张家他妹张秀梅扔的!”

爷爷一听,脸色立马严肃起来,看看怀里的我,满眼心疼,二话不说,抱着我就往老张家去。

到了老张家门口,爷爷用力敲门。张秀梅打开门,一脸不耐烦:“哟,老李头,你这是干啥?”

爷爷瞪着眼质问:“张秀梅,这孩子是不是你扔废品堆的?你们咋能这么狠心?”

张秀梅冷哼一声:“哼,这事儿你还真管上了?这孩子是老张前女友生的,不声不响扔我们家。我们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凭啥给她养娃?”

爷爷气得浑身发抖,大声斥责:“你们这是蔑视生命!这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啊!”

张秀梅满不在乎地笑:“你不蔑视,行啊,这孩子就让你养呗。”

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爷爷站在门口,气得直喘粗气,想着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给我讨个说法,当下就抱着我要去报警。

张秀梅一听要报警,慌了,赶忙开门,恶狠狠地说:“老李,你要是敢把这事儿传出去,以后别想把废品卖给我们家!到时候,看你拿啥养活自个儿,拿啥养这小娃娃,就等着去街上要饭吧!”

爷爷听了,脚步顿住了,心里明白,张秀梅说的是实话。

邻居们说得不假,爷爷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年轻时候在工厂当钳工,日子虽说不富裕,可也安稳。

谁能料到,家里出了大变故,他把积蓄全搭进去,最后人财两空。

厂子也不行了,工资发不出来,生活没了着落,也没姑娘愿意嫁给他。

后来,爷爷就靠捡废品勉强维持生计,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过日子,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如今又多了我,日子更艰难了。

为了让我有口饭吃,爷爷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

可一天下来,也捡不了多少东西,我们每天就靠没营养的米糊糊勉强糊口。

三个月过去,我还是瘦巴巴的,爷爷看着心疼,晚上抱着我,抹着泪说:“娃啊,是爷爷没本事,让你跟着受苦了。”

社区做义工的王婶,是个热心肠的。

以前就常帮爷爷,隔三岔五把自家废品送过来。

见我瘦得可怜,爷爷又辛苦,心里不好受。

有一天,王婶提着袋奶粉来爷爷家,爷爷忙摆手:“小王,这可使不得,我不能要。”

王婶急了,把奶粉往桌上一放:“李叔,这奶粉是给孩子吃的,这孩子在咱社区捡的,我是义工,有责任,你别推辞了。”

爷爷低下头,嗫嚅着:“小王,这孩子是我要养的,我得负责,咋能总麻烦你呢。”

王婶又气又心疼:“李叔,你别这么倔。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你先把孩子养好了,以后有本事再报答我。”



爷爷听了,沉默好久,才抬起头,眼里闪着泪花:“小王,谢谢你,我记下你的恩情了。”

从那以后,王婶隔段时间就送奶粉,还常带些饭菜。

每次爷爷推辞,王婶就说:“这都是家里吃剩下的,你不要,我也只能扔了。”

爷爷这才勉强收下。

有了王婶的帮衬,我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也长胖了些。

王婶还把她儿子小时候的衣服拿来,对爷爷说:“李叔,以后别从外面捡衣服给孩子穿了。小孩子身子弱,要是衣服有病菌,把孩子感染了,就麻烦了。”

自从爷爷为我去老张家讨公道,街里街坊都知道我是被老张家遗弃的孩子。

老张本来名声就不好,这下更臭了,以前对他有点意思的姑娘,都躲得远远的。

老张家把这事儿记恨在爷爷头上。

以前爷爷去卖废品,老张就嘲笑爷爷腿脚不便。

现在更过分,爷爷辛苦捡的废品,到他那儿,不仅压秤,价格还压得极低。

那天,爷爷拉着一车废品,满心想着换点钱给我买奶粉。

老张瞥了一眼,不耐烦地说:“就这些破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爷爷陪着笑脸,小心地说:“张老板,你看我腿不方便,捡废品不容易,你就给个公道价,孩子还等着喝奶粉呢。”

老张嗤笑一声:“现在废品就这行情,你爱卖不卖,再说,你捡的这些好多都不符合规范,我收了是照顾你。”

爷爷又气又急,可看着老张那嚣张样,想着还得靠卖废品养活我,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来:“张老板,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爷孙俩吧。”

老张无动于衷,还是坚持低价。

爷爷辛苦大半个月,只拿到一点报酬。

他心里委屈又愤怒,可又得罪不起老张,只能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王婶知道这事儿,火冒三丈:“这老张太欺负人了!”

她招呼邻里邻居,一起去找老张。

王婶指着老张的鼻子指责:“老张,你压秤压价,欺负老李一个老人家,你良心过得去吗?”

老张得意地一笑,双手抱在胸前:“凡事都得讲证据,你们可别污蔑我。”

大家都知道老张平时就爱干缺斤少两的事儿,有人指出来,他还会大吵大闹。



这次也一样,见大家不依不饶,他不耐烦地掏出点钱,“啪”地甩在地上:“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们,再闹,以后别想把废品卖给我!”

王婶把钱捡起来,拿回来给爷爷,安慰说:“李叔,你放心,以后他不敢欺负你了。”

爷爷眼眶泛红,满是感激:“小王,多亏了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果然,老张老实了一阵,我和爷爷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可命运总爱捉弄人,我四岁那年,跟着爷爷出去捡废品。

走着走着,爷爷突然停下,我回头一看,爷爷脸色煞白,紧紧扶着伤腿,眉头皱成一团。

“爷爷,你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爷爷强忍着疼,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星星,爷爷缓一缓就好。”

可没走两步,就重重栽倒在地。

我惊恐地看着爷爷肿得老高的腿,吓得大哭,慌慌张张跑去叫王婶。

王婶赶来,和我一起把爷爷送到医院。

医生检查后,严肃地说:“老人家腿伤恶化得厉害,必须马上动手术,不然以后恐怕走不了路了。”

当晚,爷爷坐在床边,紧紧攥着存折,眉头紧锁。

他知道,存折里那点钱,别说给我买新衣裳,连手术费零头都不够。

可天一亮,爷爷还是拉着我,故作轻松地说:“星星,走,爷爷带你去买新衣裳,咱星星快上小学了,得穿得体面些。”

爷爷摸着我的头,挤出笑容,眼角皱纹像水波一样。

我趴在爷爷膝盖上,声音哽咽:“爷爷,星星不要新衣裳,星星要爷爷能走路。”

王婶知道爷爷凑不够手术费,连夜召集社区捐款。

没几天,除了老张一家,其他邻居都捐了钱。

爷爷拿到捐款名单,眼眶泛红,拉着我,一瘸一拐走到门外,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颤抖:“大家伙的恩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报答不了的,等星星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大家。”

日子本该慢慢好起来,可有人见不得我们安宁。一个雨夜,门板被砸得哐哐响,听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



爷爷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手微微颤抖,却用力把我护在身后。

“这门不结实,咱可咋办啊。”爷爷声音带着颤抖,更多的是担忧。

“爷爷,我怕……”我紧紧揪着爷爷的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别怕,有爷爷在。”爷爷拍了拍我的背,想安慰我。

可那木板门哪经得起折腾,没几下就被踹开了。

老张家的人冲进来,一进来就疯狂砸东西。

“你们要干啥?咱们没怨没仇的,大半夜闯进来撒野!”爷爷大声吼道。

老张恶狠狠地瞪着爷爷:“你还装?你举报我,害得我家生意全黄了!”

爷爷急得直摆手:“没有的事儿啊!我还指着卖废品过日子,咋会干这种缺德事!”

张秀梅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是没说,可你那好帮手王婶,上次带人来闹,把人都鼓动起来了,现在都没人往我们那儿送废品,几个月都没收入了!说到底,就是你害的!既然你让我们不好过,那谁都别想舒坦!”

说完,给老张使了个眼色。

老张和他带来的人立刻挥舞着家伙,把家里砸得更凶。爷爷见状,冲过去想夺下他们手中的棍子,大喊:“你们别砸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混乱中,一个人恼羞成怒,举起棍子就朝爷爷打去。

我惊恐万分,想都没想就冲过去,狠狠咬住那人胳膊。

那人吃痛,猛地一甩,我整个人飞出去,额头重重磕在桌角,鲜血瞬间模糊了双眼。

“星星!”

爷爷凄厉地大喊,不顾一切想冲过来,却被老张一把推开,重重摔在地上,腿上刚做的手术伤口崩裂,钻心的疼痛让爷爷冷汗直冒。

老张看到流血,慌了神,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雨水灌进屋子,和着地上的血水、杂物,一片狼藉。

王婶听到动静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惨状。

我迷迷糊糊躺在地上,看着爷爷坐在地上起不来,嘴里呢喃着:“爷爷……”

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王婶已经报了警。

老张家人赔了点钱就被放出来,可爷爷腿伤更严重了。

因为没钱再疗养,爷爷只能无奈躺在床上,望着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星星,是爷爷没本事,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爷爷,星星不要好日子,只要爷爷好好的。”我扑到爷爷床边,哭着说。



从那以后,我开始学着爷爷从前的样子生活。

我踮起脚尖煮粥,蹲在灶台前扇火,浓烟呛得我咳嗽不止,煮出来的粥也是不是稠了就是稀了,要不就糊了。

王婶心疼我,一点点教我:“米要先泡一会儿,火不能太大,不然容易糊……”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上学的年纪,爷爷拿出存折,让王婶帮忙给我办入学手续。

王婶却悄悄把存折放回去,拉着我的手说:“星星,爷爷这辈子太不容易了,没有爷爷就没有现在的你。这些钱留着给爷爷养老,你上学的钱,婶子出。”

我懵懂地看着王婶,拉住她的手问:“你是不是我的妈妈?”

王婶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当我是妈妈,那我就是。”

我知道,爷爷和王婶虽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人还亲。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一刻,爷爷的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拆开信封,看到上面那所知名大学的名字时,脸都笑开了花。

“我家小天鹅要飞走咯!”爷爷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赶忙把红包里塞满糖块,像个孩子似的,逢人便发,逢人便讲我的喜讯。

他嘴角高高上扬,眼角皱纹里都藏满笑意,可我还是察觉到他眼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我心里明白,爷爷既为我骄傲,又舍不得我离开。

我蹲下身子,轻轻为爷爷捶腿,轻声说:“爷爷,等我到了大学,找机会兼职赚了钱,就带你去看天安门,看看那雄伟的城楼,看看飘扬的五星红旗。”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好嘞,那爷爷就等着咱星星有出息,带爷爷享福咯。”

时光匆匆,到了大四准备实习的时候,我正在宿舍整理资料,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是王婶打来的。

我一接通,就听到王婶在电话那头哭得泣不成声:“星星啊,你爷爷他……他费劲收了一个月的废品,送到老张家,一分钱都没拿到。你爷爷一气之下就病倒了,现在情况很不好……”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我心急如焚,顾不上收拾东西,立刻买了最近的车票,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等我赶到病房时,爷爷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手心里,还紧紧攥着给我织的毛线手套,针脚歪歪扭扭,漏了好几针,显然是爷爷费了好大劲才织出来的。

看着这双手套,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知道,这是爷爷留给我的最后礼物,也是他对我满满的爱。

王婶帮着我料理爷爷的后事。

葬礼那天,天空阴沉沉的。

突然,一个穿着貂皮的女人走了进来,是老张的妹妹张秀梅。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张家人这些年对爷爷的所作所为,我都历历在目,虽然爷爷不是他们亲手害死的,但他们绝对是间接的凶手。

“这里不欢迎你。”我冷冷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张秀梅却不以为意,从包里拿出两万块钱,假惺惺地说:“这是来赔罪的,这么多年,是我们对不住你爷爷。”

我愤怒地推开她的手,大声吼道:“拿走你的脏钱,我不稀罕!”

张秀梅一下子急了,瞪大了眼睛,指着我骂道:“你爷爷怎么教你的?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把你让给你爷爷养。我可是你的亲姑姑,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说道:“没错,从血缘上来说,我们是一家人。但亲人,从来不是靠血缘来界定的。当年你们把我扔了,是爷爷含辛茹苦把我养大。这些年,你们又是怎么对待爷爷的?”

张秀梅还不死心,又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孝顺?你爹现在遇到困难了,你身为孩子,就应该帮帮忙。”

我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现在知道我是孩子了?知道我考上好大学,以后有好出路了,就急着来认亲。早干嘛去了?这么多年,你们但凡有一点把我当亲人,就不会苛待爷爷。”



周围的人听到我们的对话,纷纷对张秀梅投去鄙夷的目光。

张秀梅自知理亏,灰溜溜地走了。

我跪在灵堂中,望着爷爷的遗像,泪水不停地流淌。

我不停地往火盆里烧着纸钱,火苗蹿动,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冬夜,爷爷用他那单薄的棉袄裹着我,哼着走调的歌:“风不吹,树不摇,小星星睡觉了……”

爷爷很瘦,他的胸膛硌得我脸疼,可那却是我这一生中最温暖的港湾。

如今,我成了一名儿童福利院的老师。

孩子们总是好奇地问:“星星老师,总听你说你的爷爷,你的爷爷去哪里了?”

我总会笑着,指着天空说:“我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它变成风,变成雨,变成春天第一朵蒲公英,永远都陪着我。”

每个周末,王婶都会来福利院给我送饺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我们坐在长椅上,看着孩子们在草地上欢快地追着风筝跑。

微风轻轻拂过耳畔,我好像又听到了爷爷的声音,他笑着说:“我们星星真好。”

血缘能决定亲人吗?

那个瘸腿老人教我认字的手,给我暖脚的怀,暴雨中爬行的膝盖,早已把答案刻进我骨血里。

真正的家不是血脉连成的线,而是用爱烧成的火,暖着,亮着,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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