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风光 供图 CFP
本文为《中国审判》杂志原创稿件
文| 本刊记者 花蕾
顺着蜿蜒的山路，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江西省上饶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官来到江西省铅山县武夷山镇王村。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绿意盎然的景象。难以想象这里曾遭遇过重大“创伤”。
2018年，南昌市某矿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矿业公司”）以地质灾害治理为名非法采矿，造成武夷山脉北部公益林地、山体地质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上饶市检察院依法提起民事公益诉讼。上饶中院在生态破坏行为人已被另案追究刑事责任的同时，通过依法审理民事公益诉讼案件判令行为人承担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责任，全面追究其破坏生态法律责任。近日，该案入选人民法院守护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生态环境典型案例。
设立国家公园、建立国家公园体制作为生态文明体制改革的一项重大制度创新，对于推进自然生态保护、建设美丽中国、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具有重要意义。
日前，为充分发挥典型案例的警示教育和示范引领作用，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人民法院守护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生态环境典型案例。本次发布的6件典型案例是在大熊猫国家公园、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武夷山国家公园、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等区域发生的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破坏森林和矿产资源，企业依法退出补偿等生态环境资源刑事、民事、行政和公益诉讼案件。
01
坚持最严法治
铅山县武夷山镇王村位于武夷山国家公园保护发展带。2018年8月，该村江东仙人堂山场山体发生塌方，万某勇以矿业公司的名义与村委会签订协议，约定由该公司出资进行地质灾害治理，治理过程中产生的废石料由该公司加工销售。然而，矿业公司的非法采矿行为造成武夷山脉北部公益林地、山体地质环境严重破坏。江西省铅山县人民法院认定万某勇犯非法采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二年五个月，并处罚金20万元等。经鉴定，万某勇非法采矿、非法占用农用地造成生态环境损害的修复费用为91万余元、生态服务功能损失为4.9万余元。上饶检察院提起民事公益诉讼。上饶中院经审理后判决，万某勇与矿业公司连带承担生态环境修复费用91万余元、生态服务功能损失4.9万余元，并在全国公开发行的媒体上刊登公告赔礼道歉。
“本案系一起依法惩治在国家公园保护发展带实施的‘名为治理、实为采矿’涉非法开发利用矿产资源的典型案例。”四川大学法学院教授顾培东表示，该案中，人民法院坚持最严法治要求，坚持损害担责、全面赔偿，不仅考虑矿产资源等自然资源损失，还关注开采区域的生态环境损害修复、生态服务功能损失。本案的依法审理对于引导国家公园周边区域统筹保护、发展与民生，提升国家公园生态环境整体保护水平具有示范意义。
海南省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审理的“韩某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案”作为第一号案例入选，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海南省昌江黎族自治县男子韩某分别于2022年8月、2023年4月，在该县王下乡某村附近河流（属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范围）内，先后捕获两只“金钱龟（俗称）”带回家饲养。2023年6月15日，侦查人员将韩某抓获，并当场查扣龟类动物两只。经鉴定，涉案龟类动物属于三线闭壳龟，野外种群属于列入新版《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的国家二级重点保护水生野生动物，野外种群三线闭壳龟的成体两只核定价值共计10万元。海南二中院审理后认为，韩某已构成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鉴于韩某犯罪情节较轻，有悔罪表现，宣告缓刑对所居住社区没有重大不良影响，可以宣告缓刑。该院遂判决韩某犯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5000元。目前，两只涉案龟已移交行政主管部门保护。
“近年来，生态环境资源刑事案件数量逐步下降，但一些重点领域的犯罪依然多发高发。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拥有多种世界和我国独有的动植物种类及种质基因库，是热带生物多样性和遗传资源的宝库，具有国家代表性和全球保护意义。”该案承办法官建议，游客到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游玩时，若遇到喜欢的植物，可以欣赏和拍照，但绝不可以摘、挖、移栽；遇到可爱的小动物，也不可以抓捕、买卖，否则可能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02
统筹绿色发展和民生保障
“案例二荥经县某水电站（以下简称‘某水电站’）诉四川省荥经县发展和改革局（以下简称‘县发改局’）等不履行法定职责案是一起妥善平衡国家公园保护管理与企业合法权益保护的典型案例，对于有效推动健全国家公园生态补偿机制具有示范意义。”在顾培东看来，人民法院依法审理因划定为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等需要退出经营的水电站补偿案件，判令行政机关履行行政补偿的法定职责，依法保护相关权利人的合法权益，推动国家公园区域内相关经营主体有序退出，妥善平衡了绿色发展与民生保障的关系。
大熊猫作为我国独有的珍稀物种，其保护意义早已超越保护大熊猫本身。某水电站的机房、取水口便位于大熊猫国家公园一般控制区。2021年9月2日，四川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等发布关于大熊猫国家公园小水电清理退出的相关文件，某水电站被列入退出名单。2022年10月，县发改局制订案涉水电站“一站一策”退出方案，并召集荥经水电站工作人员进行政策解释和补偿动员。2023年4月，某水电站向县发改局等邮寄补偿申请。因未获补偿，某水电站诉至法院，请求确认县发改局等未对其补偿申请作出处理答复的行为违法，并补偿其经济损失。
成都铁路运输中级法院经审理认为，县发改局在某水电站提出补偿申请事项之前已经制订退出方案并开展相关工作，但未形成实质补偿方案，亦未与某水电站达成具体补偿协议，应按照相关文件要求履行补偿责任。遂责令县发改局于判决生效之日起6个月内依法对某水电站退出补偿履行法定职责。该案宣判后，县发改局积极与某水电站协商签订补偿协议并支付补偿资金，某水电站现已退出。
自2024年6月1日起施行的《生态保护补偿条例》明确规定，国家通过财政转移支付等方式，对依法划定的重点生态功能区、生态保护红线、自然保护地等生态功能重要区域开展生态保护的单位和个人予以补偿。国家公园区域内根据自然生态系统特性、功能定位和管理目标，划分为核心保护区和一般控制区。在国家公园一般控制区开展人为活动，需要符合法律法规相关规定。顾培东坦言，人民法院在审理国家公园设立前依法存在的经营主体退出案件中，既要依法准确认定行政机关职责，保障和支持国家公园所在地人民政府行使生态环境保护职责，对国家公园范围内不符合保护管理要求的生产活动进行清理整治；又要保护相关权利人的合法权益，实现分类处置、有序退出。
03
服务“双碳”目标
松材线虫病是全球森林生态系统中最具危险性、毁灭性的病害之一，被称为松树“癌症”。1982年在江苏发现以来，松材线虫病已扩散到我国19个省，防控形势十分严峻。
2021年11月，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以下简称“公园管理局”）编制《武夷山国家公园2022—2025年松材线虫病防治总体方案》。2022年4月，福州某有害生物防治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生物公司”）经招投标程序，与公园管理局签订采购合同，约定采购标的为武夷山国家公园2022—2025年松材线虫病防治四年绩效承包项目。生物公司于2022年4月至12月超出项目预算目标清理松枯死木。公园管理局2022年11月编制的应急防控实施方案载明，持续高温干旱极端天气造成较多松树、竹子等植物干旱枯死，诱发、加速染病松树枯死，远超预算死亡松树的数量。生物公司认为，因不可抗力导致履行合同出现重大困难，因此，诉至法院请求解除采购合同，并要求公园管理局支付部分款项。
福建省武夷山市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2022年极端干旱天气属于法律规定的不可抗力，导致案涉合同目的无法实现，生物公司有权解除合同，并要求公园管理局支付合同义务已履行部分的价款。公园管理局提起上诉，福建省南平市中级人民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国家公园建设是保护生物多样性，应对气候变化，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的重要举措。”顾培东表示，本案系一起依法支持和监督国家公园管理机构履行职责的典型案例。本案中，人民法院平等保护各方合法权益，支持监督国家公园管理机构正确履行保护管理职责，依法确认行政协议效力，破解合同僵局，有利于具备相应防治能力的主体及时承接案涉项目以有效阻断国家公园区域内病虫害蔓延。
案例四即谢某军失火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系一起因在自然保护区内祭祀引发林地失火的典型案例。“本案彰显了人民法院依法惩处破坏环境资源犯罪的鲜明态度。”顾培东认为，该案中，人民法院贯彻宽严相济刑事政策要求，坚持生态修复优先，综合考量被告人积极按照作业设计在指定区域先行补植修复等情节，依法适用缓刑并判令其承担异地植被恢复责任，引导行为人从“森林资源破坏者”转变为“森林生态修复者”。
04
严格执行自然保护地刚性约束制度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走进海南省甘什岭自然保护区内，万物自在生长，佳木秀而繁阴。该自然保护区是海南省最大也是全国唯一的无翼坡垒自然保护区。自然保护区亦是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案例五即三亚市人民检察院诉三亚某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某森林开发公司”）民事公益诉讼案便发生在这片区域。
某森林开发公司擅自在该自然保护区实验区内建设高尔夫球场，行政主管部门多次责令停止违法行为并处以罚款，但该公司仍继续建设并投入运营。2019年甘什岭自然保护区管理站全面封停案涉高尔夫球场，三亚市林业局牵头制发生态环境修复方案，并于同年8月完成现场生态修复工作。三亚市人民检察院提起民事公益诉讼。
海南省三亚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某森林开发公司建设的高尔夫球场项目未经行政审批，致使植被群落生物多样性及物种丰富度已遭到完全破坏，其行为造成重大生态服务功能损失和林木资源损失，损害社会公共利益，应当承担赔偿责任。遂判决，某森林开发公司赔偿林地生态服务功能损失2947万余元、林木资源损失22万余元、生态修复费用235万余元、鉴定费用41万元。
“本案中，人民法院坚持损害担责、全面赔偿，判令被告承担因违规侵占自然保护区林地造成的生态服务功能损失、林木资源损失及生态环境修复费用，有力维护了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安全，保障了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重要生态廊道建设。”顾培东表示，近年来，人民法院协同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保护，严格执行自然保护区刚性约束制度，落实源头预防、过程控制、损害赔偿、责任追究工作要求，不断加大对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保护力度。
“一个案例胜过一打文件。”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和习近平法治思想的指引下，人民法院坚决贯彻落实党中央关于推进生态文明建设重大决策部署，落实最严格制度、最严密法治要求，用公平正义回应人民群众对美好环境的热切期许。
生态文明新局面已悄然开启，人民法院守护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生态环境步伐越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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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审判》杂志2025年第03期
中国审判新闻半月刊·总第361期
编辑/孙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