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上海人习惯性地把置换住房称作“调房子”。
路过复兴中路上的黑石公寓,感叹它已成为上海网红的时尚打卡地了。而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上世纪80年代这里曾是上海最大的置换房屋的露天市场之一。
当年,上海的蜗居家庭比比皆是,那时的上海人常被嘲笑精于算计,原因之一或许就是他们在逼仄的居住环境里照样可以“螺蛳壳里做道场”吧。改善居住条件是许多人家的“刚性需求”,上海人习惯性地把置换住房称作“调房子”。
我对黑石公寓调房市场的认知缘于我家当年也是调房大军中的一员。听父母说,我出生前,他们用几只“小黄鱼”向二房东“顶进”了愚园路新里底楼的两间房,共40平方米,加上房前有小花园,屋后有小天井,一家三口住得挺宽敞。所以我家调房不是为了面积,只是想换个环境——某一天下午,二房东家突生变故,他那二楼前后两间房突然抢住进去11个大人和小孩,匪夷所思的事件成了现实版的梦魇。这以后合用的卫生间变得臭烘烘,宽敞的厨房也被塞进了煤球炉。居住格局被破坏了,我父母萌发了调房的想法。
调房子对父母而言是个新生事物,帮他们“培训”的是父亲的一位远亲。上世纪70年代初,这位远亲婚后挤进了女方在彭浦新村30平方米不到的二居室里。用了“挤”字,那就真是挤了。那二居室住着女方的父母和外婆以及还没成家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如今还要辟出几个平方米做新房,各种矛盾便滋生出来了。
远亲在调房子的“旅途”中遇到好机会了:对方住在淮海西路33平方米的一间公寓里,开门就是个百把平方米的公用大晒台。远亲从看房的第一眼起就有了蓝图:朝南的层高3.5米以上,搭个大阁楼等于上下2层楼,面积多了近一半,还有个大晒台公用。如此这般,倒可以从奴隶到将军,化解家庭矛盾。
双方接触几次后,远亲觉察出对方的犹豫。不用说,从徐汇区的公寓搬到闸北区的老工房,毕竟心理是有落差的,但远亲抓住了对方的“弱点”:离异后有了结婚对象,可前妻和孩子们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万分尴尬。远亲不厌其烦地“晓之以理”,结果不言而喻,他们去房管所开了调配单。
远亲告诉父亲,要想住得好必须开动脑筋,什么一调一,一调二,甚至一调三都不稀奇。他分析我家的优势是地段好,公用面积大,层高近4米,劣势是煤卫合用,要换煤卫独用的房子需要牺牲点面积。
那些天里我们一家吃过晚饭便开始行动:我妈捣糨糊,我用“蓝印纸”覆盖在纸上抄写自家房屋的情况以及换房的要求,然后坐在我爸自行车后座上,跟他一起趁着夜色在电线杆上张贴换房广告,顺便也看别人早先贴上去的招贴,有合适的房源赶紧抄下联系方式。相比之下,周日的黑石公寓热闹多了,挤满了黑压压的急于换房的人群。这情景堪比今天的人民公园“相亲角”。
调房子的过程艰难而又曲折,有一句戏言:“调房子比找对象难”。只要家庭成员中有一人投反对票,白费精力,一切归零。这也是我家看房经历漫长,但最终一场空的原因之一……
不久前我看到一则报道,说的是为激活楼市的流动性,住房的“以旧换新”政策正在破题。我想,虽然黑石公寓曾经的调房市场已经翻篇,但或许不用多久,赋予新时代特色的调房市场仍会应运而生。到时候又将看到上海人各显神通的聪明才智。置换房屋的空间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