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就带三婶他们过来玩呗！"女儿小芸在视频里笑得像朵花，怀里两岁的外孙女正抓着手机啃，"咱家新买的联排别墅够住！"我摸着屏幕上外孙女沾满口水的脸蛋，转头冲屋里喊："老周！收拾行李，咱带二叔三姨他们去海南过冬！"
七姑八姨八口人挤在高铁二等座里，二婶掏出塑料袋装的花生米，边嚼边喷碎屑："还是大姐福气好，小芸嫁了个开公司的。"三叔摸着啤酒肚嘿嘿笑："听说海南的海鲜比猪肉还便宜？"我拍着胸脯打包票："敞开了吃！到时候让女婿派车接送，咱们住海景房！"
斜对角座位的表侄女突然举着自拍杆转过来："姨姥，咱拍个出发vlog！"没等我反应过来，镜头已经怼到脸上。我慌忙捋了捋烫卷的鬓角，听见后排小年轻嘀咕："这帮大妈团要把海南吃垮啊......"
到站时热浪扑面，女婿开着一辆沾满泥点的商务车来接，西装革履的却满头汗。小芸抱着孩子迎上来，我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换成素圈，珊瑚色连衣裙领口磨得起球。亲家母站在别墅雕花铁门前，皮笑肉不笑地递拖鞋："哎哟，这是要把我们家当度假村啊？"
深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周鼾声如雷里，隐约听见楼下传来争吵。"房贷还有三十年......你妈带蝗虫过境呢？"亲家母尖利的声音刺破地板。小芸带着哭腔："妈你别这么说......"我攥紧被角，指甲掐进掌心。
第五天晚饭定在海鲜大酒楼，水晶吊灯在帝王蟹壳上折射出七彩光斑。二叔举着茅台酒瓶往女婿杯里倒："再开两瓶！这酒跟咱老家的地瓜烧可不一样！"三姨女儿举着手机绕桌转圈："家人们看这澳龙，比我胳膊还粗！双击666！"
亲家母突然"啪"地摔了筷子。包厢瞬间安静，只听见她尖着嗓子说："亲家母，您家亲戚真会享受。五天花了四万三，刷卡记录在这呢！"甩出的POS单像片雪花飘进佛跳墙里，油花在"￥43,200.00"上晕开墨迹。
我盯着那团模糊的数字，耳边嗡嗡作响。二婶突然阴阳怪气："哟，豪门还计较这点钱？听说你们家游艇都买得起。"三叔打着酒嗝拍桌子："当我们是要饭的？当初小芸结婚我们可随了八百块大红包！"
小芸急得直拽女婿袖子，女婿却低头数桌布上的花纹。外孙女被吓醒的啼哭声中，亲家母扯着嗓子喊："知道现在生意多难做吗？小两口房贷都没还清，你们倒好，天天鲍参翅肚......"
"够了！"我"噌"地站起来，银行卡"啪"地拍在玻璃转盘上。旋转的卡片撞翻鱼翅盅，热汤泼了亲家母一裙子。"五万！密码是小芸生日！不够我老家还有三间瓦房！"
表侄女的直播镜头还在忠实地记录一切，弹幕疯狂滚动"打起来打起来"。三姨突然捂着心口往后倒："我的速效救心丸......"二叔趁机把半瓶茅台揣进裤兜。女婿终于抬头，涨红着脸嗫嚅："妈，这钱我们不能要......"
当晚海风裹着咸腥味，我蹲在别墅后院哭得像个老蚌。小芸裹着褪色的披肩摸过来，月光照见她眼角的细纹："妈，这卡我真不能要......"我摸着她虎口的茧子："当初你说嫁妆只要两床棉被，妈欠你的......"
突然传来窸窣声，亲家母鬼魅般出现在芭蕉叶后。她递来湿巾时，我闻到她身上也有股子海鲜市场的鱼腥味。"亲家，对不住。"她别过脸，"上个月厂子裁了三十号人......"
第二天在机场，安检员捏着二叔裤兜里的茅台直皱眉。表侄女剪辑的"vlog"已经在家族群疯传，配文"豪门恩怨现场版"。三姨捂着胸口教育女儿："找对象千万看清亲家母！"
三个月后的深夜，家族群突然弹出小芸的消息："妈，民宿设计图发您邮箱了。"设计图上海浪造型的屋顶下，股东名单里我的名字排在第一栏。亲家母秒回三个大拇指："亲家，啥时来验收？我腌了你最爱的萝卜干。"
如今每月视频，亲家母总抱着外孙女挤进镜头："小宝会说姥姥好了！"二叔三姨再不敢提海南，倒是我写的《旅游AA制倡议书》在群里被转发了99+次。老周翻着相册嘀咕："其实那趟玩得挺值。"我瞪他一眼，手机"叮"地响——银行到账通知，民宿首月分红五千整。
夕阳把客厅染成蜜色，我摸着相册里那张沾着海鲜汁的POS单，突然笑出声。那五万块终究变成了外孙女教育基金的存折，封皮上亲家母工整写着："给小宝买书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