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友

“到新疆去,听党指挥,守卫边疆,建设边疆,再苦我也不离开!”60多年前的承诺,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也可以自豪地对自己说,我做到了!为了这个承诺,我走过的巡边路能绕地球赤道5圈。

那是1964年,部队动员复员军人到无人区放牧守边,屯垦戍边。来不及回家和父母告别,更来不及见一见未婚妻,我就和117名来自不同部队的战友踏上西行的火车,再转汽车来到了边境,成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二师12团二连一名职工。兵团九师成立后,隶属于九师161团。

做出这个决定,离不开我父亲的影响。我出生在今山东省临沂市沂水县大古前村的一个贫穷农民家庭,当时,抗日战争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我父亲是一位爱国的农民,他经常为八路军提供掩护和情报。父亲常对我们说:“记住,长大后一定要扛枪卫国!”

在父亲的影响下,为祖国的国防事业作贡献就成了我坚定的选择。

到了新疆后,我们的驻地在萨尔布拉克草原,真是荒凉啊,除了一腔热血和遍地荒草,可真是什么都没有!先住进牧民闲置的空房子,门框真矮,进出门都要碰头,还快要倒塌了。好在,我们有的是力气,挖出了属于自己的地窝子——地上挖个大坑,上面搭上木头,再盖上苇席,压上一层土,两片破麻袋挂在门口——这就是住人的地方。

1969年,我加入“铁牛队(武装民兵队)”。那时候,放牧是边防斗争中最激烈、最危险的工作,我主动要求担任牛群组组长,从二连连部搬到了更靠近边境线的萨尔布拉克。钢枪贴着脸颊,刺骨的冰冷我现在还记得。

慢慢地,这片荒凉的无人区热闹起来了,种下的树长高了,葡萄架下有了阴凉,瓜果蔬菜飘香。

1981年,二连被撤并,职工们都被分流到了其他连队,萨尔布拉克又变成了无人区,继续留下的艰苦可想而知。但这么长的边境线没有边境设施,6公里以外的边防连人手少,萨尔布拉克地势低,有个啥事情,边防连也看不到。虽说有牧民,但他们逐水草而居,一年只有4个多月在这里放牧,其他时间真成了无人区。

这时候,父亲的叮嘱和自己曾经的保证在耳畔响起:“再苦我也不离开!”萨尔布拉克只剩下我们一家人。时任辖区边防连连长白松交给我一架望远镜,我成了护边员,一边放牧,一边巡边。

60多年了,我劝返和制止临界人员千余次,堵截临界牲畜万余只。我巡护的区域内,没有发生过一起涉外事件。2003年,边境界碑、围栏正式开始使用,守了那么多年边,能够见证这一庄严时刻,我心里很是激动。

我和老伴儿岁数逐渐大了,2017年,女儿魏萍回到草原接过了牧羊鞭。其实,为了守边,我们对孩子总是照顾不周,为了方便上学,他们很小时就住在出租房里,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有一次孩子们冬天放假回家我没时间去接,他们在路上都冻哭了。

虽然有点不理解我,但是孩子们从小就听我念叨为国守边,看我岁数大了还不愿意离开这里,女儿辞去在山东的工作,回到了从小生活的草原,接替我放牧巡边。

在戈壁滩生活与在城市居住大不相同,刚回来的时候,女儿经历了一段非常不适应的时期。这里是盐碱水,每天还要在坑坑洼洼的戈壁滩上走几万步路,她整天都觉得口渴得厉害,第二天起床,双腿肿得酸痛,都不能挨地,走路一瘸一拐的。而且,外出放牧巡边的时候,也会遇到很多突发情况让她措手不及。

“这个地方太偏僻,冬天大雪封山出不了门,车辆都进不来。”刚开始,女儿总是怨我,但是她慢慢适应了,想法也发生了变化。到现在,魏萍巡边也快8年了,有时候我们一起去放牧,她和我聊天会说:“爸爸,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您的忠诚情怀,这就是一种信念。我应该像您一样,把边境线守护好,履行好我们的职责和使命。”

现在,我们一家每天早上7点半准时起床,一起在院子里升国旗,然后开始清理羊圈,魏萍就赶着羊群一边放牧一边巡边。

曾经,我和老伴儿跟着羊群早出晚归,收音机曾是我们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径,60多年来用坏了50多台收音机。现在条件好多了,家里有电视机,女儿还用智能手机,虽然我们在边境的草原上,但是外面的世界对我们来说一点也不陌生。

很多人问,我们守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说我只是在做一名共产党员该做的事,为国戍边、保家卫国,是我们家的家风传承。能把这件事做好,这辈子就活得值了!

《 人民日报 》( 2025年02月24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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