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漂白》叩问人性深渊,以风格化暴力撕开罪恶伪装,让正义之光更加闪耀。
文|黎河
当《漂白》的终章落幕,这场终局审判不仅是对罪恶的清算,更是对“漂白”命题的终极叩问。邓立钢一夜之间精神崩溃身体瘫痪,最终被轮椅推上刑场;石毕面对铁证如山,坦然承认连杀十九人的滔天罪行;吉大顺作恶多端,在判决前夕因癌症病死狱中;而想要逃脱的宋红玉在黄莺“复活”的幻觉中崩溃时,终日活在受害者冤魂的阴影之下……
剧集以近乎寓言式的笔触宣告:罪恶或许能篡改身份、伪造温情,却永远无法抹去灵魂的污渍。彭兆林追凶十余年的执念,甄珍从受害者蜕变为执法者的觉醒,以及最终“漂白四人组”的覆灭,都是《漂白》在刑侦题材领域的又一次大胆探索,它也以其独特的叙事手法、风格化的视听语言和深刻的人文关怀,为同类型剧集创作提供了新的范本。
从扁平到立体,
基层警察有了具象化表达
长期以来,荧屏之上的警察形象,常常被模式化、符号化,或被塑造成高大全的“英雄”样板,或沦为情节推进的“工具人”设定,鲜少展现其作为“人”的复杂情感与内心挣扎。而《漂白》则勇敢打破了这一创作藩篱,以刑警队长彭兆林这一角色为切入点,力求塑造一个血肉丰盈、情感饱满的基层警察形象,将他们的坚韧、责任与人性温度细腻呈现。
一场追捕行动中,面对驾驶货车疯狂冲撞的犯罪嫌疑人邓立钢,彭兆林因一念之差,错失了最佳抓捕时机,导致邓立钢及其团伙侥幸逃脱,两名战友也因此身负重伤。这次失误,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深深笼罩在彭兆林的心头,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悔恨之中,甚至因此被上级约谈,面临退出专案组的压力。
彭兆林,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完美英雄”,他有着刑警的果敢与敏锐,却也并非无懈可击。他亦有普通人的脆弱与挣扎,每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支离破碎的案发现场便如同噩梦般侵袭着他的意识,受害者家属的追问,更时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他更有对家人的愧疚。为了追查真凶,彭兆林将自己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之中,常年奔波于千里追凶一线,面对妻儿,他心中也充满了无法弥补的亏欠与遗憾。
然而,正是这些“不完美”的底色,赋予了彭兆林这一角色以血肉丰盈的质感,也使得他的英雄形象更具人性的温度与深度。他十年如一日的坚守,他近乎“偏执”地兑现着对每一位受害者家属的承诺,事实上折射作为“英雄”的警察对职业责任的朴素忠诚。
更进一步,《漂白》对警察群像的塑造,同样着力于“去魅化”的现实主义表达。剧中,彭兆林与刑警队同事之间的互动,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他们并非是无所不能、单打独斗的孤胆英雄,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是并肩作战、协同配合的战友,是生死与共、情同手足的兄弟。
这些看似琐碎、略显“粗粝”的细节,却恰恰构成了基层警务工作的真实图景,赋予了刑警群像以真实可信的生命力。他们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探”,而是依靠团队协作、集体智慧来破解谜题的普通人;他们也会疲惫,也会焦虑,也会有生活中的烦恼,但肩上沉甸甸的警徽,心中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却始终支撑着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守护着城市的安全与人民的幸福,成就着不平凡的伟业。
风格化的“暴力”,
更能让人看清故事的张力
剧集开篇,令人毛骨悚然的碎尸案现场赫然出现:幽暗逼仄的下水道、猩红刺目的血迹、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漂白》以近乎“暴力”的方式,瞬间将观众拽入剧情阴暗压抑的基调中。然而,导演并非仅猎奇式展现“暴力奇观”,而是审慎地将“暴力”作为风格化叙事语言。
在呈现犯罪现场时,剧集有意降低画面色彩饱和度,采用阴冷肃杀色调,辅以缓慢镜头运动、碎片化剪辑手法及极具压迫感的背景配乐,营造令人窒息氛围,将罪恶残酷性与追凶紧迫感融为一体。这种风格化“暴力”并非为博眼球、制造感官刺激,而是为深刻揭示罪恶本质做铺垫。
更进一步,《漂白》在镜头语言运用上充满丰富隐喻色彩。刻画反派邓立钢的“狠”时,导演常运用特写镜头,聚焦其阴鸷眼神、紧绷面部肌肉及嘴角意味深长冷笑,并巧妙辅以阴暗压抑光线,强化其内心阴暗扭曲与冷酷无情;展现刑警队长彭兆林的“韧”时,则多采用舒缓而富有力量感的长镜头,捕捉其在漫天风雪中奔波于城市街巷、在茫茫人海中执着追寻的身影,并常运用自然光,以明亮温暖光线,凸显其内心光明坚毅与永不放弃信念。一暗一明,一冷酷一坚韧,善恶对抗、正邪较量在无声镜头语言中跃然屏上,直抵人心。这些风格化镜头语言巧妙运用,本质在于深刻撕开罪恶伪装,让观众透过迷雾,直面“漂白”虚妄,看清罪恶狰狞面目,深刻理解正义价值与意义。
《漂白》不仅巧妙凭借极具风格化的视听语言,实现感官刺激和思想深度的平衡,更在叙事结构上大胆创新,采用“双线并行”叙事模式,达成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
一条线索聚焦刑警队长彭兆林为代表的警方侦破行动,展现警方抽丝剥茧、排除万难、步步紧逼锁定真凶的曲折过程;另一条线索聚焦邓立钢为首的犯罪团伙,细致刻画其精心策划、分工明确、步步为营的作案过程,以及逃亡中为“漂白”身份、苟延残喘、机关算尽的模样。两条线索如湍急河流,时而并行不悖,各自奔流,展现罪恶猖獗与正义坚守;时而交汇碰撞,激荡起伏,预示善恶终极较量,形成极具戏剧张力与叙事节奏感的“猫鼠游戏”般结构。
剧中,邓立钢为首的犯罪团伙由邓立钢、吉大顺、石毕、宋红玉四人组成,表面以兄弟姐妹相称,情同手足,但温情表象下隐藏着令人发指的血腥罪行。在一场令人不寒而栗的戏份中,邓立钢举起酒杯,面露邪魅笑容,轻声吐出三个字:“我爱你。”这句话并非爱情表白,而是死亡威胁与精神PUA的恐怖结合。镜头快速闪回,呈现邓立钢此前对团伙成员施加的种种暴力虐待与残忍惩罚:拳打脚踢、死亡威胁、利益捆绑、亲情阻断……团伙成员们面露惊恐,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强颜欢笑,战战兢兢地回应:“我也爱你。”这一场景以高度凝练的风格化表达,瞬间将邓立钢在团伙中专横跋扈的绝对控制权威与心理压迫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影调到结构,从视觉到心理,暴力在《漂白》中既是叙事的发动机,也是被解剖的客体。它拒绝让观众沉迷于廉价的解恨快感,而是用风格化的影像迫使我们直视一个冰冷真相:当暴力被艺术解构时,人性的深渊才真正显影。
“漂白”之问,
角色的成长弧线恰能证明人性之光
罪恶是否可以被“漂白”?
剧中,以邓立钢为首的犯罪团伙,不惜重金“漂白”身份,企图彻底洗白过往的罪恶,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然而,编剧却以一种冷峻而决绝的笔触,通过剧情的层层推进与人物命运的最终走向,向观众宣告了罪恶无处遁形、绝无退路的必然结局,也给出了掷地有声的回答:罪恶,绝不可“漂白”!
邓立钢的“狠”,看似无懈可击、冷酷至极,实则不过是色厉内荏的恐惧化身。宋红玉,本应是值得同情的弱者,却一步步滑向罪恶的深渊,最终成为可悲可叹又令人警醒的反面角色。这些反派角色的悲剧性命运,在于他们试图以恶制恶、以暴制暴,妄图通过“漂白”来掩盖罪恶,最终却深陷罪恶的泥潭,被罪恶所吞噬,成为永远无法挣脱的“恶”之囚徒。
与反派人物的沉沦与毁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剧中正义一方人物在追凶过程中所展现出的成长与蜕变。
刑警队长彭兆林,在长达十年的千里追凶之路上,并非一帆风顺,他曾因在抓捕行动中判断失误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也曾因案情胶着、线索中断而倍感焦虑,更曾因与真凶多次擦肩而过而内心充满挣扎与痛苦。然而他从未动摇、从未放弃,始终执着而坚定地追寻真相。他的坚持,展现了一名人民警察对职业职责的深刻理解与忠实践行,也诠释了“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的英雄本色与精神内核。
而甄珍则代表着另一种令人动容的成长路径。她最初只是一个青涩懵懂、无助彷徨的普通高中女生,却不幸沦为犯罪分子的绑架目标,身心遭受重创。然而,她逐渐走出心理阴霾,完成了从受害者到正义守护者的华丽蜕变,最终也成长为一名坚韧果敢、嫉恶如仇、守护正义的人民警察。她的成长,不仅体现从弱小到强大、从迷茫到坚定的转变,更展现年轻生命经历苦难挫折后迸发的强大生命力和对自我价值的实现追寻。
总体来讲,该剧的创作内核始终牢牢锚定正义的不可动摇。它以基层警察十年如一日的坚韧不拔,生动展现正义的力量与价值;以极具风格化的视听语言,增强故事的艺术张力;更以正反两派人物的命运走向与成长弧线,完成对罪恶的深刻审判和对人性的深度叩问。
当下刑侦题材剧集创作日趋同质化、套路化,《漂白》是一次令人欣喜的创新突破,也是值得肯定的有益探索。它最大的启示在于将人文关怀与社会责任置于创作首位,以写实的笔触描绘社会现实,以真诚的情感打动观众心灵。也唯有如此,文艺作品才能映照社会生活的真相,传递人间的温暖与希望,并最终发出属于时代的正义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