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供图:谢建鋐)

  台湾老一辈人形容一个地方遥远时,总会用闽南语念叨着"远得像乌鲁木齐一样",仿佛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自从《我的阿勒泰》电视剧播放后,新疆风景壮阔如画的景象在台湾岛内如烈火燎原般遍地开花。剧里每一帧影像都美得能成为桌面壁纸。新疆在台湾民众心中已经成为远在天边的诗和远方,那片土地持续呼唤着每一个渴望远行的灵魂。而我不久前因为一个两岸交流参访活动受邀前往新疆,从北疆乌鲁木齐一路南行,翻越天山一路走过南疆的阿克苏,去到文化交汇之地喀什。

  飞机穿越祖国大地山河之下的人间烟火,我便在新疆历史的长廊前驻足。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的青灰色外墙,在暮色中泛着青铜色的幽光。台胞证在服务台轻轻一递,换回一张刷码入内的小票。这跨越海峡的文化默契与便利,恰似古丝绸之路商队交换通关文牒的当代回响。幽暗的展厅里,罗布泊的风沙穿越百年时空,将二十世纪初斯坦因惊愕的面容投射在玻璃展柜上。被大漠封存的干尸,肌肤褶皱里似乎还凝固着黄沙与月光。当考古学者用毛刷拂去最后一粒尘埃,中国考古学的晨钟骤然敲响,震碎了西方学界对东方墓葬文明的傲慢冰层。拐弯处的吐鲁番镇墓兽在光影中苏醒,人首兽身的异兽匍匐在时空交汇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上,八个汉字在朱红靛蓝的经纬间闪烁,寓意着当五星天照亮中原战场时,远在西域的戍边将士,正把"中国"二字绣在护臂贴近心跳的位置。原来,早在张骞通西域之前,文明的基因早已在华夏民族血脉中跃动千年。


乌鲁木齐国际大巴扎街头一景(供图:谢建鋐)

  傍晚时分,在博物馆讲解员的推荐下,我踏入了国际大巴扎的喧嚣之中。"巴扎"二字源自维吾尔语,意为市场,而国际大巴扎则是一座跨越文化边界的繁华市集。经过景区管理部门的精心打造,这里已然成为一处声名远播的旅游胜地。岁末的乌鲁木齐,寒意袭人,游人手中无不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那是新疆特色的奶茶,以茶及羊奶为原料,在铜壶中熬煮,茶沸后倾入鲜奶,再度沸腾时,搅拌至茶乳交融,滤去茶叶,撒上一撮盐,便成了温暖人心的饮品。夜幕降临,大巴扎商铺土黄色的建筑外观被市集的柔黄灯光点缀着,上为居所下为商铺的格局,是一种让百姓享受生活便利方式最美好的诠释,展现出一片祥和画卷。乌鲁木齐国际大巴扎步行街的设计更是体贴入微,所有的新疆美食汇聚于一条室内的食街,两旁摊贩林立,中间设有用餐座位,仿佛让人置身于热闹的夜市之中,肚包肉、羊肉串、手抓饭、缸子肉、馕坑肉、大盘鸡、烤包子、胡辣羊蹄、拌面等美食各具特色,香气四溢,引人驻足,简直要把熙熙攘攘的游人香迷糊了。


本文作者与史诗《玛纳斯》传承人合影(供图:谢建鋐)

  这次两岸交流参访活动我还来到新疆师范大学,这座以少数民族文化专业著称的学府,宛如一座桥梁,连接着古老与现代,汉族与维吾尔族乃至更多少数民族的文化。走入校门,由汉族、维吾尔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组成的学生歌舞团送上展现新疆多元文化独特魅力的赛乃姆,这是维吾尔族人的传统迎宾舞蹈,昭示着这片土地千年不变的热情与包容。跳到一半,他们竟将我拉入舞群,那一刻,我也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随着旋转的舞步,融入了那无尽的欢乐之中。在新疆师范大学,我见到了传唱史诗《玛纳斯》的授课教授。据说,玛纳斯的传人从识字起便开始背诵这部史诗,字字句句,皆是历史厚重的余韵。进到下一个教室,十二木卡姆的多重奏鸣磅礴且震撼,一层又一层的诗、歌、唱、奏、舞,穿越千年的艺术回响予以视觉和听觉巨大的冲击。在校参访期间,我还认识了一位哈萨克族女同学热叶。她五官轮廓立体,肤色偏白,深邃的淡蓝色眼珠让人仿佛看得出她自小生长于青山秀水的地方。与她聊天中我得知,在每年寒暑假时,热叶都会回到家中的冬牧场和夏牧场陪着爷爷过游牧的生活。


作者于库车大寺正门前留影(供图:谢建鋐)

  新疆的地形概括起来是"三山夹两盆",从北到南坐落着三座东西走向的山脉,分别是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山,皆是大自然的脊梁,撑起了这片天地的壮丽,而在每两座山脉中间都夹着盆地,阿尔泰山和天山间夹着的是准噶尔盆地,天山和昆仑山间夹着的是塔里木盆地。整个新疆又以东西走向的天山山脉将地理区位切分为天山以北的北疆和天山以南的南疆。从北疆往来南疆的方式有自驾、动车、飞机。我们原定是以自驾的方式横穿天山,我也怀着满心的期待。都说新疆风景最壮丽的一条公路叫作天山公路,也称为独库公路,是一条从北疆独山子到南疆库车的公路,全长561公里,仿佛是一条巨龙,盘踞在天山之上。我幻想着坐在车内,横越天山,放眼望去满眼壮丽,那该是何等的豪迈与拉风!怎奈发车前一天,根据预报,独库公路气候恶劣。最终改为搭乘飞机飞越天山。飞机在天山上空飞翔,我由窗外下望,虽然黑黝黝的一片,但是我的心情依然兴奋。在初中读过金庸先生《书剑恩仇录》后的十五年,我终于用别样的方式打卡了小说里天山派的所在地,那一刻时光倒流,我似乎看到了多位江湖侠客在天山层峰之间挥剑纵横,快意恩仇。


库车的彩绘门扉(供图:谢建鋐)

  越过天山抵达的第一站是古龟兹国所在地,如今名唤"库车"。悠远留存的库车大寺是其代表。远古的建筑四面敞开,庄严得似乎与我不存在于同一个时空维度。阳光透过装饰花窗照进寺后修行场域的地板,满地窗纹由日光绘制而就的窗影,浮现出穿越时间而来的苍凉,静静地诉说着千年的故事。大寺外的维吾尔族老伯,手推切糕摊车,悠悠的叫卖声像是在吟唱,富含民族特色的声线让我眼前为之一亮。在得知我来自台湾后,老伯还免费赠予我一小块切糕品尝。舌尖递来的丝丝甜意,是这片土地热情的人们对我的热切欢迎。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跨越地域的温情,仿佛这片土地在用它的方式,轻轻拥抱每一位远道而来的旅人。我认为真正的旅行并非亦步亦趋地追随网红景点的脚步,而是去发现更多未曾被发现的美好。我在朋友圈写下"打开古龟兹国是搜集很多很多的任意门",而在每一扇门后都是一段未曾预料的鲜活好故事。

  被岁月风沙雕琢的古老西域,辽阔的新疆大地,黄沙漫漫,驼铃声声,那悠远的声响穿越了千山万水,直抵海峡对岸,仿佛在低声呼唤:台青朋友啊,此生何不跨越这辽阔的数千公里的距离,来此一探究竟?而我,依旧在这片神秘而壮丽的土地上继续着我的新疆之行,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尘埃与心灵的憧憬之间。我感觉,这里是我灵魂得以安放的一处遥远归宿。(作者:谢建鋐)


本文作者于库车大寺后修行场域的窗花前留影(供图:谢建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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