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市医保局将200种中药配方颗粒纳入医保目录的消息中,炒酸枣仁颗粒以6.3元/克的天价引发哗然——这一价格与白银现货(7.5元/克)相差无几,而白芷、百合等常见药材的配方颗粒医保价更是达到市场价的9-15倍。与此同时,3分钱一片的阿司匹林与1280美元的“天价咖啡杯”形成荒诞对照,暴露出中成药价格体系的深层矛盾。当“西药治病、中药赚钱”的民间调侃照进现实,我们需要直面一个尖锐的问题:中成药医保支付,究竟是惠民工程还是利益输送?
一、价格泡沫:从“药材”到“财料”的异化
中成药价格虚高的根源,在于其产业链的畸形膨胀。以炒酸枣仁颗粒为例,其原料成本仅为市场价的1/10,但经过加工后价格暴涨至3150元/斤。这种价格飙升并非源于技术创新——国家药典规定,中药配方颗粒仅需将原料粉碎后添加淀粉等辅料,通过万元级设备即可完成生产,成本增幅不应超过3倍。然而,医保支付体系却为这种暴利提供了温床:企业通过“独家品种”“改良剂型”等名义抬高定价,而医保基金成为最终买单者。
更值得警惕的是,中成药与西药的“寄生关系”。市场上80%的中成药感冒药含有对乙酰氨基酚等西药成分,形成“西药治病、中药创收”的畸形模式。当原研药因“价格过高”被剔除医保时,中成药却凭借政策倾斜大举扩张——2024年医保谈判中,中成药成功率高达76.1%,而28种谈判失败的药品中,西药占比超过90%。
这种“双重标准”导致医保资金流向扭曲:2023年某三甲医院数据显示,中成药处方中40%存在不合理使用,但因其占据医院用药量70%的强制考核指标,医生不得不“搭配开药”。
二、疗效迷局:从“尚不明确”到“数据黑洞”
中成药的临床价值始终笼罩在迷雾中。国家药监局数据显示,90%的中成药说明书“不良反应”和“禁忌症”标注为“尚不明确”,而中药注射液更因安全性问题屡遭诟病——2006年鱼腥草注射液致死事件后,这类产品本应被严格限制,但2023年新版医保目录反而放宽了热毒宁、参芪扶正等中药注射液的支付范围,使其销售额同比激增28%。这种政策与科学的背离,在新冠疫情期间达到顶峰:某中药注射液企业宣称产品“有助于阳康恢复”,却始终未公布循证医学证据,仅凭营销话术便实现季度销售额增长113%。
医保局的“价值导向”在此显得苍白无力。尽管2024年医保谈判淘汰了26种“天价疗法”(如CAR-T细胞治疗),但对中成药的审核标准却异常宽松:某2010年上市的中成药通过删除适应症、修改说明书等“文字游戏”成功续约,其临床价值评审仅依赖企业提供的“专家共识”,而非随机对照试验。这种“数据双标”导致医保资金持续流向疗效存疑的领域——统计显示,中成药处方不合理使用率高达40%,但因其占据医保支付总额的32%,监管始终难以下重手整治。
三、利益闭环:政策扶持下的“合法掠夺”
中成药医保支付的狂欢背后,是政策与资本共谋的利益闭环。国家强制要求医院中成药使用比例(部分达70%),催生出庞大的灰色产业链:医药代表给予医生的返点提成可达30%,而企业销售费用占比普遍超过60%。这种模式在集采中演化为“降价秀”——某中成药通过集采降价80%后,依然保持200%的毛利率,因原料成本仅占定价的5%。更荒诞的是,当企业因“成本上涨”申请撤网时,医保局数据显示,其原料采购价实际同比下降15%。
政策扶持反而加剧了资源错配。在国家鼓励中医药创新的背景下,2016-2024年间批准的130个新药中,中成药仅占4个,但医保目录中70%的中成药为2010年前上市的“老品种”。这种“保护落后”的机制,使得中药企业沉迷于政策套利:康缘药业凭借两款放宽支付范围的中药注射液,在2023年前三季度实现28%的营收增长,而同期其研发投入占比不足3%。
四、我们该怎么做?
能不能强制公开中成药原料成本、生产工艺等核心数据?参照德国“药费透明法案”,要求企业证明价格与临床价值的匹配度?
能不能推行“中药现代化”评审标准?要求新入医保的中成药必须提供随机对照试验数据,现有品种限期补交循证医学证据?没有交循证医学证据说明没有可以证明的疗效,那就将其及时剔除医保名录。
能不能取消医院中成药使用比例考核?将医保资金向已验证疗效的创新药倾斜,能不能对混合西药成分的中成药实施“穿透式”成本核算?
当炒酸枣仁颗粒的价格标签从“3150元/斤”变为“可验证的临床价值单位”;当医保支付从“政策红利”回归“疗效本位”,这场关乎全民健康基金的保卫战才能真正实现初衷。毕竟,医保资金不是取之不尽的“唐僧肉”,而是承载着14亿人生命托付的“救命钱”。我们需要的不是价比白银的“药材”,而是经得起科学审视和临床验证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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