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国内多个以科创为重的城市,似乎陷入了一种相同的焦虑。大家纷纷在反思讨论:为什么DeepSeek(深度求索公司)没有诞生在我们城市?
作为一款现象级的人工智能应用,DeepSeek在技术和市场两方面都取得了突出成就。而取得类似成就的前沿科创企业,杭州近几年涌现出了一批。其中最耀眼的6个,包括DeepSeek,在蛇年春晚上表演机器人的宇树科技,《黑神话:悟空》的制作公司游科互动等,被誉为“杭州六小龙”。
讨论最热烈的城市当属南京和深圳。前者由江苏官媒提出了“灵魂三问”,后者则被网民热议:在科创方面是否将很快被杭州超越。令深圳人颇为在意的一点是,宇树科技的创始人王兴兴,是从深圳大疆离职去杭州创业的;游科互动则是注册在深圳,实际运营在杭州。
在各种论点中,最常见是这几个:杭州的科教实力雄厚,科研人才众多;杭州重视基础研究,敢于持续大手笔投入;杭州政府服务意识强,办事效率高,创新创业环境友好。
对此,笔者近期交流的多位政商学界人士也普遍认同。但他们同时指出,这些其实并非杭州独有的优点,许多城市都具备;具备这些优点也不代表就能在短时间内收获“几小龙”,创新成功有一定的偶然性。
这些人士的共识是,其他城市见贤思齐,重要的不是学习杭州的什么先进做法,而应该关注一些事关创新创业的社会基础层面的问题。归纳下来,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需要关注的是,一个地方社会是否具有普遍的创新意识和创业氛围,是否倡导企业家精神,地方政府是否具有持续改革的意识和勇气。
改革意识、企业家精神是推动技术创新、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根本力量,主流价值观应始终鼓励推崇。近几年,在政府层面,一些地方表现出改革步伐放缓甚至停滞,地方领导乐做“太平官”的倾向;在民众层面,一些地方“考公考编”热持续升温,像2025“国考”报名总人数就再创新高,广东、江苏等地长期成为“考公”大户。当然,改革并非一味求快求大为好,“考公考编”与参与创新也并不矛盾。但需要警惕的是,这是否折射出社会创新意识和冒险精神退化的危险?
几年前,深圳一位退休前领导在跟笔者交流时,曾对深圳改革步伐放缓、创新力度减弱表达担忧。这虽然只是个人观点,但也说出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感受。鼓励创新创业是全社会的事,经济发达地区资源更多,市场空间更大,更应大胆行事。如果这些地方的改革都裹足不前,年轻人变得更倾向于“进体制”,那可不是好消息。
第二个需要关注的是,公共资源是否公平地配置于不同性质、不同体量的市场主体。换句话说,政府是否能做到对国企民企、大企业和中小企业一视同仁,避免资源因“非市场原因”过于集中于国企和大企业。
深圳、杭州等经济活跃城市早已雄辩地证明,民企、中小企业是创新活力的不竭源泉,积极拥抱它们是毋庸思索的明智选择。这方面全社会已经形成高度共识,但共识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而要体现在具体实践中。比如,很多地方对企业的研发投入会予以奖补,操作中不妨自我检讨,是否做到了让民企、中小企业和国企、大企业的申领难度、申领标准完全一致,而不是设置隐形障碍,厚此薄彼。这点要求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敢拍胸脯说做到了。
第三个需要关注的是,地方政府是否始终致力于打造一个宜业、宜居的大环境,让创/从业者能安心创/从业。
城市是工作之地,更是栖息之所,只有让人待得舒适,才能干得舒心,干出成绩。游科互动创始人冯骥在解释为什么把团队放到杭州时说,“节奏没有深圳那么快,房价也不太高,大家能够耐得住性子”。这句话可谓戳中了深圳的一大痛点。
最近十来年,深圳的房价收入比一直居高不下。诸葛找房数据显示,2023年,在100个重点监测城市中,深圳的房价收入比以35.5居首,是第六名杭州(19.6)的1.8倍。而统计局公开数据显示,当年深圳、杭州全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76910元、73797元,前者仅为后者的1.04倍。对比之下,哪里更“居不易”,一目了然。
宜居的要求不单指住房,还包括安全、教育、医疗、养老、生态环境等多个方面,这些都离不开政府作为。在发展为先的叙事逻辑下,地方政府普遍更关心GDP、招商引资、产业发展、财政收支等宏观情况,却容易忽略包括创业者在内的常住市民的微观感受。这种习惯性做法有点本末倒置,长此以往受到反噬也不奇怪。这方面,杭州可能是一个正面例子,值得其他城市研究借鉴。
综合笔者交流的各界人士观点,“管好”以上三点,才是地方政府涵养创新土壤、激发创新活力的当务之急。其他的都急不来。另外,大家还普遍认为,创新的赛道有无数条,每个城市都可根据自身资源禀赋和定位去选择突破方向,而不必今天羡慕这个、明天学习那个。创新也不是一座城市的独角戏,各城市应协同互补,共同走出一条中国式创新之路。
(作者系第一财经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