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罗村的舞台是圆梦的地方,幸福生活双手拼出来……”近日,儋州市和庆镇六罗村的邓伟忠时常唱起这首由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曲,恍然间记忆回溯,他仿佛又回到了1986年的大年初二——那一天,他和伙伴们创立了六罗村第一届“村晚”。如今,这场由六罗村村民“自导自编自演”的“草根晚会”已经持续了40届。
▲2022年“村晚”,邓重英在台上演唱。
尝试
初中生办起首届“村晚”
2月1日,正月初四,六罗村又热闹起来了,人们纷纷聚集在村里的舞台前,等待节目上演。人群里有个“大忙人”,他既负责端茶倒水,又要操心秩序安全,全程忙得脚不沾地。
这就是邓伟忠,六罗村“村晚”创始者之一,年过五旬的他早已在“村晚”中“退居二线”。“我在广州生活,过年才回村里,但我对‘村晚’的感情一直是很深的。”邓伟忠说,40届“村晚”届届都精彩,但在他心中最难忘的永远是1986年举办的第一届。
1985年,六罗村通了电,有村民买来村里第一台黑白电视机,这让六罗村村民首次看到了“央视春晚”。那一年,邓伟忠正读初二,一节晚自习上,他和家住儋州市中和镇的同桌聊到“春晚”,精彩的节目让他们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我们约定,要不各自回村里办一场春节联欢晚会?”邓伟忠说,从那个晚上起,这个主意就在他心里开始发芽。
说干就干,邓伟忠回到村里,联系了村中的“发小”庞国顺,希望庞国顺能和他一起实现这个“春晚梦”。“当时我性格比较内向,认识的人不多,庞国顺比我年长两岁,他很早就辍学在家,所以和村里人很熟悉。”邓伟忠说。就这样,这个仅有两人的“村晚”筹备组成立了,庞国顺负责“招兵买马”、筹集资金,邓伟忠则负责整体统筹、节目策划等。
想法很简单,实现起来却很复杂。要想办“村晚”,就必须要有空旷的地方做舞台,让大家有地方演起来、跳起来。邓伟忠苦思冥想,最终决定选择其堂姐家门前的一块空地。“以前村里都是泥路,只有我堂姐家门口那块地做了水泥硬化,还很宽敞。”邓伟忠向堂姐求助,堂姐一家痛快答应了,还“附赠”一个节目,“堂姐和她的小伙伴一起表演了小品《济公》,那是当时最流行的电视剧之一。”邓伟忠回忆,表演者们连唱带演,将济公形象表现得活灵活现。
在这块空地上,邓伟忠绑起铁丝、串起彩条、装饰上气球,简单的露天舞台就搭建好了。大年初二晚上,各自排练许久的年轻人带着节目如约而至。邓伟忠从小爱好唱歌,他带来一首费翔的《故乡的云》。
邓伟忠对当晚的场景记忆犹新。年轻人们穿着时下流行的宽松T恤和高腰阔腿牛仔裤,一起跳起“迪斯科”,热闹的氛围吸引了不少村民。“一开始大人们是在周围观看,后来他们自告奋勇,都要上台表演,有的唱歌,有的跳舞。”邓伟忠说,那时六罗村物质条件并不丰富,这个晚会像一个小小的“桃花源”,让忙了一整年的村民得以休憩、大笑。
坚守
从舞台配角到执导“村晚”14年
邓伟忠是六罗村“村晚”的第一代导演,到了现任导演邓重英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今年44岁的邓重英在8岁时首登“村晚”,自此开始了他与六罗村“村晚”绕不开的缘分。
“8岁那年,我在小品里饰演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没有台词,我演着演着都要睡着了。”回想起来,邓重英仍然兴趣盎然。但其实对当时的他来说,这是一次莫大的鼓励——5岁时邓重英因意外左眼失明,这让他的性格变得自卑内向,这场演出却改变了他的想法,“原来我也能让大家笑起来。”
从那以后,从简单的歌曲演唱到用客家方言创作多首作品,从演一个不说话的病人到成为“村晚”导演,邓重英再也没有缺席过“村晚”。在一年又一年的参与中,邓重英真切感受到村民对“村晚”的热爱。
▲1986年,首届六罗村“村晚”。
1996年,村里停电,邓重英和村民们举着火把,坚持办完了那场“村晚”。1998年,乡亲们无偿捐出村口的一块土地,包括邓重英哥哥在内的村里年轻人割茅草、扛木材,不计辛劳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了“六罗茅草房舞厅”,能容纳两三百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3年后的一场台风把茅草房舞厅吹得七零八落,村民们虽然心痛遗憾,却仍然打起精神,在舞厅原址按时举办了当年的“村晚”。
“就算天塌下来,我们也要把村晚办下去。”2010年,邓重英正式接受“村晚”导演一职,先后导演六罗村“村晚”14次,其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始终信守承诺,让承载着村民们期待和梦想的“村晚”如期举行。“每到‘村晚’那天,我的神经都是紧绷的,特别紧张。”邓重英说。
作为一名“业余”导演,邓重英在一年接一年的晚会中不断提升自我,力求能为父老乡亲献上一场最精彩的晚会。“村民们表演热情特别高,今年报名的就有四五十个节目,但因为晚会时长限制,最多只能有25个节目上台。”邓重英说,要优先考虑体现客家文化的节目,因为这是六罗村的“根”,而小品要选择贴近农村生活的主题,要接地气才能让村民喜欢。“我们还鼓励在外务工、上学的村民带回一些新鲜节目,让晚会内容更加丰富新潮。”
团结
把村里的事当作自己的事
“还记得那个跟我相约回村办晚会的同学吗?”邓伟忠说,那一年,他也成功办起了“村晚”,活动却只持续了一届。六罗村“村晚”开办几年后,周边村庄也办起了晚会,却也只办了几年就终止了。而六罗村的锣鼓声从1986年起就不再停止,延续至今已过了足足40年。
▲2019年,“村晚”上的合唱节目。
邓伟忠说,这是因为六罗村本身就是个团结、和睦的村庄,村民之间关系融洽,大家都“把村里的事当作自己的事”。
“一开始,我只是想着找几个朋友实现自己的愿望,没想到村里这么支持、村民这么积极。”出乎邓伟忠意料的是,这场年轻人的“自娱自乐”被重视起来,变得越来越盛大。
“每年‘村晚’的经费都是靠村民自愿捐款,不强制金额,愿意出多少就出多少。”邓伟忠说,从第一年的五角、一块,到现在的一百、两百,村民们尽己所能为集体做贡献。“不只‘村晚’,平时谁家有需要帮忙的,我们都是这样。”邓伟忠展示了他手机里几张长长的截图,村里有人生病、去世,参与捐款接龙的村民次次都有一百多人。
“六罗村是一个极具包容性的村落,有别村人、外姓人流落到我们村,我们从不排斥,大家相处得很好。”邓伟忠说,1993年,他考入中山大学人类学专业,对六罗村根深蒂固的家族感、集体感、包容性有了更专业的解读。
▲2012年“村晚”上,村民走秀。
2019年,海南省旅文厅和儋州旅文局拨付110万元为六罗村建造乡村大舞台,并在舞台周边建了标准篮球场、更衣室、音控室。2022年以来,六罗村连续两年被文化和旅游部确定为全国“村晚”示范展示点。
关注度高了,邓重英身上的担子也更重了。“‘村晚’不仅是一场文艺演出,更是传承和弘扬六罗村文化、凝聚村民感情的重要平台。”邓重英说,现在周边十里八乡的村民、各省市的游客都会来看“村晚”,舞台边上,六罗村村民自发办起了市集,带着自家农产品吃上了“旅游饭。”凭借着他的坚持和“村晚”的影响力,2024年,邓重英获评“感动海南的身边好人”十大年度人物。
“六罗村‘村晚’一定要一直办下去。”邓重英说,他希望能有年轻人接过他手中这一棒,将“村晚”的故事长久流传。
来源:海南日报
编辑:李佳峰 审核:万善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