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据中新社“请一概无视,这只是约稿单位奇葩规定的结果,事实上没任何信息直接来自该社——作者)
据中新社报道,2月11日,得到卢旺达支持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反政府武装“3月23日运动”(Mouvement du 23 mars,M23)与政府军间最新停火在达成不到72小时后即告破裂,刚果金东部乃至整个非洲大湖区地缘政治的危机愈演愈烈。
危机真的“突如其来”么?
由于国际社会普遍对“遥远而陌生的非洲大湖区”漠不关心,这场危机显得突如其来:
1月23日,北基伍省长西里姆瓦米 (Peter Cirimwami) 少将被宣布战死,24日刚果金东部靠近卢旺达边界的重镇、北基伍省省会戈马被证实遭到反政府武装包围。1月下旬,联合国刚果综合稳定特派团(MONUSCO)突然发布紧急报告,宣称戈马遭到M23武装和卢旺达政府军的包围“危在旦夕”;1月26日,有消息称围城武装已攻入戈马,1月29日,M23宣布控制戈马市,30日MONUSCO通过中新社等媒体向国际社会证实,以戈马为中心的沃尔坎区支持刚果金政府的武装,包括刚果金政府军、亲政府的“瓦扎伦多斯”(Wazalendos)民兵和据信有“瓦格纳”Wagner背景、以罗马尼亚等东欧人为主的数百雇佣兵已尽数放下武器(他们中的外籍人士后多被移交联合国蓝盔兵)。
但当地消息人士指出,这场危机绝非“突如其来”:M23武装对戈马的包围战自2024年11月起已持续了3个月之久,据联合国估计,仅自今年1月以来,冲突地区已有包括13名外籍维和士兵(其中3名来自联合国,其余系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SADC维和部队SAMIRDC成员,包括7名南非人和3名马拉维人)员在内的2900多人在冲突中死亡,至少40-50万人流离失所。
事实上早在2012年11月,M23就曾占领戈马并控制一年之久,在联合国维和部队介入下通过调停和军事干预两手才勉强收复。而该地区牵扯刚果金、卢旺达、布隆迪等多国的激烈矛盾和冲突则更是由来已久,据中新社等多家媒体报道,截止此次戈马被攻陷前,在过去30年间冲突各方在国际社会介入下先后达成过6次大规模和平协定、停火或休战,最后一次系2024年7月底前达成,但迄今无一能维系长久。
卢旺达只是外因 那么内因是什么?
危机激化后刚果金齐塞克迪 (Félix Tshisekedi)强烈抨击卢旺达“侵略”,一再要求国际社会对卢旺达进行单边制裁和谴责,并于1月底召回了驻卢旺达的外交使团。
一些国外机构和研究者也倾向于将冲突责任归咎于卢旺达的介入,并将矛盾根源归结为所谓“稀有金属之战”。如欧洲前景与安全研究所(IPSE)非洲部副研究员齐卡亚(Jean-Claude Félix Tchicaya)、前法国驻非洲多国大使诺曼(Nicolas Normand)、法国《世界报》驻非洲首席记者西尔维斯特-特雷内(Anna Sylvestre-Treiner)等均认为,北基伍省等地盛产半导体产业关键原材料钽、锡、铬、、钼(根据不同口径该地钶钽铁矿产量占全球总量比达50-80%,此外该地还盛产金矿),而卢旺达近年来大力发展半导体和信息产业,同时在全球黄金出口市场越来越活跃,断言其“对刚果金东部矿藏志在必得”。一些国外分析家更热衷于寻找卢旺达背后的“区域外大国影子”。
而在中国自媒体和网络平台,一些人则乐此不疲地渲染诸如“东非解放军”等未经证实的“神话”,不自觉地将卢旺达及“背后影响力”塑造为此次刚果金东部危机的主因。
非洲问题专家暨殖民历史研究学者德.纳塔尔(Frederic De Natal)等指出,问题远非如此简单。
由于大湖区是英、法、比利时等殖民国家在殖民时代势力范围的交界处,这些“宗主国”出于自身方便罔顾当地历史、民族渊源任意划分切割,并别有用心地人为制造族群矛盾(如被公认为大湖区暴力冲突渊薮的胡图族、图西族冲突就始于比利时殖民者的人为挑拨,甚至“胡图族”和“图西族”都是比利时殖民当局当年生造的概念)。
二战结束后殖民者一方面扔下自己炮制的地区、族群矛盾,另一方面仍竭力采用“拉偏架”等手段操纵、利用这些矛盾,以图用最小代价保持其在该地区影响力和既得利益,这导致该地区自分别独立以来战乱暴力不休,并终于酿成1994年震惊世界的卢旺达大屠杀。
然而危机并未因大屠杀的沉寂而就此告一段落:原本在刚果金东部的南北基伍省等地,亲金沙萨当局的“瓦扎伦多斯”各部族和与胡图族、图西族等大湖区民族(他们都是近几百年从东部非洲迁移而来)的“巴尼亚穆格尼伦”( Banyarwanda即Banyamulenge)各部族(他们中许多人是1959年之后迁移来的)间冲突不断,前者倚仗当时强势的蒙博托(Mobutu Sese Seko)政府压制后者,双方仇怨甚深。卢旺达惨剧导致200万以上胡图族、图西族难民流入该地,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当地民族结构,部分前卢旺达政府军(大屠杀肇事者,被卡加梅Paul Kagame政府驱逐)成立“卢旺达解放民主力量”(FDLR),以这里为据点不断发动对卢旺达卡加梅政权的骚扰,而得到部分“巴尼亚穆格尼伦”部族支持的卢旺达军队则以“打击大屠杀罪犯”为由介入边境另一侧的冲突。
1997年,曾与卡加梅结盟的老卡比拉(Laurent-Désiré Kabila)偕同卢旺达、乌干达两国军队发起对蒙博托政权的总攻并夺取政权,这在客观上强化了卢旺达在刚果金东部的政治、军事影响力。1998年,老卡比拉和卢旺达关系破裂,开始动用武力驱逐卢旺达军队,并借机压制南北基伍省的部族和反对票势力,爆发了所谓“第二次基伍战争”(1994年为第一次)。尽管刚果金和卢旺达2002年达成停火协议并实现关系正常化,但地区冲突的根源早已深埋。
2006年,“巴尼亚穆格尼伦”部族领袖、前刚果金政府军军官恩孔达(Laurent Nkunda)宣布成立反政府武装“全国保卫人民大会”(CNDP),刚果金指责卢旺达为“幕后黑手”而后者坚决否认。在国际社会斡旋下,两国在2009年发动联合边界行动,逮捕了恩孔达,并推动金沙萨政府和CNDP签署和平协议,由刚果金总统小卡比拉(Joseph Kabila)和卢旺达总统卡加梅共同担保,CNDP在放弃武装前提下作为政党参与刚果金政治活动,其武装整合为刚果金政府军和警察的一部分。2009年小卡比拉和卡加梅在戈马举行历史性会晤,人们一度认为“问题业已解决”。
但2012年3月23日和平协议破裂,“巴尼亚穆格尼伦”部族中强硬派随即打出“M23”(即以和平协议破裂日为组织名称以彰显“合法性”),在卢旺达当局支持下重新挑起反政府旗帜。尽管在西方国家背后施压下,当年的反政府攻势最终被挫败,但错综复杂的矛盾始终未能得到解决。
2019年齐塞克迪就任刚果金总统,上任后力图采用铁腕政策加强对东部的政治、经济控制,采取了包括高压针对当地部族、强行接收和重新分配当地重要矿产开采权等措施,令当地矛盾再次激化。2021年,沉寂已久的M23揭竿再起,而于此同时齐塞克迪却在2023年寻借口要求东非共同体(EAC)维和部队(2022年派驻)离开,以更听命于自己的政府军、雇佣军和“瓦扎伦多斯”民兵取而代之,令本就惴惴不安的“巴尼亚穆格尼伦”各部族更加仰赖M23和卢旺达军,并激化了金沙萨当局和当地其它势力间矛盾。
2023年12月15日,M23和其它9个刚果金反政府组织在肯尼亚内罗毕宣布组建“刚果河联盟”(AFC)和“刚果及其人民尊严行动党”(ADCP),以前刚果金独立选举委员会主任、和齐塞克迪关系破裂的前盟友南加阿(Corneille Nangaa)为盟主,公开喊出了“改朝换代”的口号,2024年8月,齐塞克迪指责卢旺达“侵略”并在两天后缺席判处南加阿死刑,促使危机进一步升级。
如今“刚果河联盟”已有17个刚果金反政府组织参与,刚果金东部冲突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正如刚果高等研究院(Institut congolais d'études avancées)历史学家恩达维尔(Isidore Ndaywel)所指出的,此次刚果金东部危机首先是一场刚果金内部的政治危机,其次才是非洲大湖区的地缘政治危机,卢旺达的介入是危机的外因,而刚果金自身的内部问题则是危机的内因。
解决的答案在哪里
连日来,联合国暨安理会、非洲联盟及东部非洲共同体(SAC)和南部非洲共同体(SADC)两个区域性组织都在积极斡旋,力图尽快给这场被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认为“可能导致严重区域性危机”的热点降温。2月8日SAC和SADC在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举行联合峰会,提出10项意见,呼吁“立即无条件停火”,并试图激活曾在调停刚果金东部冲突中发挥积极作用,但自2023年以来已名存实亡的“罗安达进程”(由安哥拉政府牵头斡旋)和“内罗毕进程”(由前肯尼亚总统小肯雅塔Uhuru Kenyatta牵头斡旋)。
但2月3日M23的“单方面停火”和2月8日国际社会斡旋下的“临时停火”均维持不到3天即告破局,最新消息显示,南基伍省省会布卡武及其周边要地已出现战事,外围据点恩雅比布韦业已易手,最后屏障卡武穆机场也岌岌可危。
去年7月联合国报告认为,有3000-4000卢旺达军人在帮助M23作战,而在南基伍省帮助刚果金政府军的布隆迪军队及民兵据称在万人以上,冲突区域化、扩大化的风险十分严峻。
据中新社报道,2月7日,联合国人权事务高机专员图尔克(Volker Türk)警告,“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东部人民乃至刚果民主共和国以外的地区可能还会遭遇更糟糕的情况”,并警告称,该地区局势升级的风险“从未如此之高”。
一些观察家指出,由于近年来卢旺达的国际形象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改善,国力和国内民族和谐也显著提高,金沙萨当局试图仿效2012年,通过推动国际社会尤其西方社会对卢旺达实施单边制裁暂时压制矛盾已不现实,事实上国际社会迄今主流意见,仍是“立即无条件停火”和“开辟人道走廊”,敦促各方实现“政治解决”,联合国暨安理会的相关文件也避免直接提及任何外国名字。
当地许多观察家指出,刚果金和9个国家毗邻,民族和地缘政治矛盾错综复杂,仅试图靠引入国际势力解决“外因”,却试图继续无视国内民族、地区和经济矛盾等“内因”,是无法从根本上消弭危机根源的。迄今金沙萨当局和M23等国内反政府武装间仍“老死不相往来”,前者始终拒绝承认后者的谈判地位,后者则一再宣称“目标不是戈马或布卡武而是金沙萨”,如果这一格局不能被打破,解决危机的前景仍遥遥无期。
事实上在各方斡旋下,卡加梅和齐塞克迪2月8日已在达累斯萨拉姆实现冲突升级后首次面对面交谈,但危机仍无降温迹象,这似乎再次表明,只针对“外因”却无视“内因”,如今已无济于事。
2月12日,来自金沙萨的刚果宗教代表团在戈马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会见了南加阿,称“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和平,这就是我们来听他们说话、看看人们在这里如何生活的原因”,表示“只要刚果人民坐下来谈判,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承诺“一定让齐塞克迪总统听到并支持这一倡议”。或许这才是迄今从戈马传来的唯一一线曙光——尽管是如此的微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