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刀99



她是我三婶,虚岁九十,元宵前走了。

她是我家族的最后一个老辈人。埋她的山岗在巴南区忠兴场。

这是大年十二,我兄弟参加了她的丧事。

兄弟说,如今村里抬棺的人都不好找了。

那个小村叫卢家沟,早年大大小小有几百口,如今没几户人家了,“龙大,龙二和龙三还在,但都奔六了。他们还有气力,另外去外村请了5个人,共8个,才把木头抬上山”。

木头,即棺材。当地人嫌晦叫它木头。老人走之前都要割好木头存放起。用“割”不用“做”,这是湖广填四川以来,村人已经习惯的说法。

兄弟说,三婶原先割了一副木头,摆了几十年,粉了,她也没想到能活这么久。这次后人又割一副,“三千多,彬木的,比柏木轻,但也有七八百斤重。8个人抬上山很费了点力。”

入土为安,是一个农妇最好的归宿。

三婶的魂,应该去和三爸相见了。

三爸是重庆沙坪坝红岩玻璃厂工人,79年去世,仅40多岁。

46年后,三婶才去和他见面。他们虽不再孤单,但相差了几十岁。

三婶走后,我的上一辈们,全部收完在人间的脚印。

他们那一辈有好几十人,都走了。

三婶坟前,火炮放得很响。坟对面山坡上,是我幺爸、幺婶和母亲的坟。坟头早已长满青草。



我大伯(曾打过淮海战役)父亲(原市委宣传部干部)和三爸的坟,在更远的樵坪山上(桥)界(石)高速公路的隧道旁。

那里不仅有草,还长满树。往年上坟时,一得认真找,草丛中的坟包长相差不多,得凭记忆、方位再确定;二是要把周围的草砍干净,怕失火。

我爷爷的坟在另一个高岗上,正对樵坪山从界石镇下中兴场的垭口。童年时我放寒暑假回乡经过垭口,山下梯田逶迤,黄黄绿绿绵延到更远的大娄山,壮观着。

如今梯田很少了,更多的是草和树……



上一辈们身后分散埋几个地方。上坟时得用大背篼装上香烛火炮一处一处走。山间田埂,水池鱼塘,到处仍有青草的香。

说三婶。我少年时从城里回卢家沟时,三婶还年轻,农活家务一把抓,生了4个女儿,最终得1子,总算了愿。

三爸在城里上班,三婶带5个孩子在乡下熬。那是公社化时期,分口粮靠挣工分。三婶虽说皮实,但一人要挣6张嘴的口粮,也艰难。好在三爸不时兑钱回家,总算把孩子们拉扯大。

79年三爸去世前,心心念念想把岗位留给儿子顶替。但儿子太小,就由二姐顶进了城。

儿子长大后曲曲折折,总算当上保安,进了界石镇。三婶跟儿子也进了镇。镇子周边有大量荒地,三婶闲不住,种下苞谷蔬菜,80岁了还挑粪上坡。

孩子们不准她干。但她不听,仍要种。国家给她的养老钱有100多块。她不想给孩子们增添负担,直到有一次上坡摔倒了,才歇手。

三婶的老家在忠兴场的芶家沟,我少年时去过,梯田成片,黑瓦白墙;十多年前我又陪母亲去过,往日的人欢猪叫不见了,村里只剩几户老人,很多老屋塌了,无人住,稻田和山坡长满荒草和小树。

三婶嫁过来的卢家沟也差不多。她曾住过的家,已倾颓破败,自留地里遍布荆榛。



老辈们生于20、30或40年代。他们的前辈自湖广填四川后,几百年来就在这里开荒种植,兴建家园,如今很多荒芜了。

虽荒芜,老辈们走后还能找到一小块土让灵魂安息。生命又回到起始原点。

普通人的死,除了亲人,没有一丝浪花。

三婶走后,接下来要走的,该轮到50后这一辈了。活着,只是时间长短。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着,究竟为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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