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娥坐在老家的窗前,透过窗子看着门前的那条石板小路,沉默地吸着一根烟。她的手指已经被烟灰染上了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烟雾的模糊。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洒在她的白发上,仿佛给她的老脸涂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光辉。

屋里,陈月娥的丈夫林大宝在抽烟斗,偶尔咳嗽几声,坐得弯腰驼背,像是随时能断裂的古老木椅。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报纸,心不在焉。门外的两个孩子刚刚跑进来,一个高兴地喊着,“妈,爸,我们去城里了!”

“嗯,去吧。”陈月娥淡淡地回应,声音里带着不知是疲惫还是平静的情感。她依旧盯着窗外,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中。

话音刚落,林大宝把烟斗放下,开口道:“月娥,你那个表舅去年不是说要买你家的那块地吗?你怎么就答应卖了?”

陈月娥微微皱了下眉头,慢慢放下手中的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块地又不值钱,五千块,我那时候想着,他是我亲戚,又能换些零花钱,总不能不卖。”

“卖了也好,拆迁了嘛,反正能分点补偿,老房子拆了就拆了,没啥可惜的。”林大宝叹了口气,回头又看了看那堆拆迁的文件,似乎心中也没有多大波动。

然而,陈月娥的心中并非如此轻松。她记得,表舅黄文昌当时可没给她多少好脸色,甚至觉得她卖地的价格有点“冤”。但那会儿,家里确实需要一笔钱,陈月娥和林大宝的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于是她也没再多想,卖了老家的那块地,五千块,拿到手的,足够买些日常用品和换些家具。

这一切,仿佛成了过往云烟。直到去年,陈月娥忽然接到了黄文昌的电话:“月娥,老房子拆迁补偿的钱来了,你们家一份还在,记得来取。”

陈月娥没来得及去取补偿款,反倒是收到了一份包裹。她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个旧式的金表,看起来年头已经不短。表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字:“黄家”。她怔了一下,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拿起表看了看,旋即拨通了黄文昌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表舅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有点憨厚的腔调:“月娥,收到包裹了吗?”

“表舅,这表是啥意思?”陈月娥忍不住问。

黄文昌沉默了片刻,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那年,你把家里的地卖了五千块,那时候我没给你们多少好脸色,心里不太舒服。后来我想着,咱们也是亲戚,毕竟,你爸妈对我有恩。我自己也没啥好东西,只有这块表值点钱,送你算是补偿吧。”



陈月娥心头一震,手里的金表似乎变得沉重起来。她想起了当年那五千块的交易,也想起了表舅脸上那种掩饰不住的漠然。

“表舅,这表……”她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表舅沉默的声音。

“月娥,你别误会,我也不是想讽刺你。只是觉得……五千块也买不回些东西,给你这个表,可能能让你想起点什么吧。”他的话语像是被岁月压得有些沉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遗憾。

陈月娥忽然有些哽咽,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她很想回到当年,或者重新审视那个时候的自己,可是,时光已经过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卖地。她摸了摸表面,低声说道:“表舅,谢了。”

挂了电话,陈月娥久久没有放下那块金表。

她站起身,走到门前的柜子里,放下了它。表虽然不值多少钱,但却让她心里有了些许安慰,仿佛她和表舅之间的那道裂缝,终于找到了一个微弱的纽带。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月娥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拆迁款项早已分配到每家每户,陈月娥和林大宝虽然没有得到多少,但也不再愁生活。而那块金表,成了陈月娥的一个小小心结,时不时地她会拿出来看一眼,回想起那些年自己做出的决定和表舅送来的一份弥补。

一个星期后,陈月娥收到了另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名字,只是写着一个简单的地址。她拆开信,看着里面的文字,眼泪不禁涌了出来。那封信是表舅写给她的,里面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月娥,五千块只是钱,我心里的歉意,永远都不够补偿。”

那一刻,陈月娥明白了,这世上最难的,或许不是买东西,而是赔偿人心中那个深深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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