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圭,南宋四家之一,画如其名,既有夏天潮湿的雾气又带着如圭玉一般的纯净之感。他与马远合称“马夏”,又因作画时爱好半边构图而得名“夏半边”。他的画风既保留北宋院体画精致细腻的特征,也有文人画中诗情画意的审美趣味。
《山市晴岚图》
宋室南渡前,宋人的艺术风格是豪放而又阳刚的。
但,自靖康之变后人们饱受苦难,宗庙被毁,二圣蒙尘,宋人也从“攻成作乐,治定制乐”的美梦中惊醒。
宋人悲愤万分,爱国思潮浓烈,这样的感情同样体现在了艺术创作之中,社会的主旋律变成了激昂奋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宋建都临安,因受江南柔美诗性的影响,复国无望的宋人遂滋生了“既来之则安之”偏安江南的情结,原先豪放之情渐弱。
此时,宫廷画家夏圭笔下的“半边”山水不再是荆、关的峭拔雄浑的高山大川;不再是郭熙大山堂堂的壮气;更不再是董、巨画中山峦连绵,洲汀掩隐,丛林密布的大片江南,而是平淡简练、笔墨淋漓的“边角山水”。
这“半边”山水是宫廷画家夏圭心中的悲伤之情,是以小见大的哲学思想,是画有尽而意无穷的笔墨趣味。
《溪山清远图》局部
以简胜繁的《溪山清远图》
夏圭善用秃笔带水作大斧劈皴,淋漓苍劲,墨气袭人,他将景物远置观者身外,画人物仅圈脸勾衣、点簇而成,楼阁随手勾画,笔简而形具。
如果说,北宋山水画是一种以雄浑、辽阔、崇高美为特征的整体性全景山水,画家们以一种敬畏的开阔的目光关注自然,如入“无我之境”。
那么南宋山水画就是一种以精巧的、诗意的、优美为特征的意趣山水,画家苦心孤诣追求诗意性的表达,他们沉浸于自身,沉浸于笔墨本身趣味性和技巧性,如入“有我之境”。
曹昭《格古要论》说:“夏圭山水,布置、皴法与马远同,但其意尚苍古而简淡,喜用秃笔,树叶间夹笔,楼阁不用界尺,信手画成,突兀奇怪,气韵尤高。”
《溪山清远图》局部
夏圭虽被誉为“夏半边”,但他的作品也有全景式构图,如《溪山清远图》,描绘晴日江南江湖两岸山色空蒙、水光潋滟的清远秀丽景色。
画面重点集中描写右下角的一些石块和植被,用笔简括,勾出景物的结构线,远处的山只是勾出外形,其表现是隐逸在雨雾之中,使前后山石形成鲜明对比。整幅画面让人感觉平静、幽深,营造出了一幅清静旷远的湖光山色。
原画并无款印,也许受了“半边”概念的制约,如此浩渺的江湖山色,竟被后人题称“溪山”。
夏圭的另一幅《江头泊舟图》,描绘的内容要比《溪山清远图》更丰富一些,前景是一块石滩,用大斧劈皴表现其质感,树的表现无论从姿态和叶形都具有动感,树的前后关系明确,土坡只做简单勾线与渲染,远处的山形也只露顶尖。虽是用线简单勾形,线下部也只用淡墨一抹,但山的全貌已经显现。
《溪山清远图》局部
云深不知处的《烟岫林居图》
夏圭在继承前人笔墨的基础上,摈弃了北宋时期的全景山水的构图,变高远全景为平远小景;变高耸雄浑为精细雅致;变以大观小为以小见大;变整体刻画为局部特写,形成了具有南宋特色的“边角山水”。
当北宋画家把全景山水发展到极致,南宋的山水画家如要有所突破,就不能不在观察方式和表现技法上另辟蹊径,“边角山水”正是由“远观其势”向“近观其质”转换的关键。
其取景范围浓缩,丘壑变化单纯凝练,追求以少胜多、强化景的象征寓意,画面上只出现一个山尖锐、一个岭顶,就能使人联想到山的整体,给人以意味深长、境界完整的感觉,越是简略,艺术趣味和感染力就越强。
作为南宋院体画家的代表夏圭,更是把这这种图式语言发展到了极致,他主张“脱落实相、参悟自然”,趋向笔简意远、以貌取神。相比马远画中的富贵、矜持、高华,夏圭则是淡化了宫廷气息,更多的是散淡、荒率的野趣。
《烟岫林居图》
此作原为圆形纨扇,近景为林木坡石,林间茅屋,山涧溪桥,行人弯腰策杖。远处烟霭远山,迷蒙深幽。
此画构图非常独特,画面左下方布满,而右上方留出空白,体现出空白在画面半边经营位置中的特殊效果,钤印章的位置在右下方的疏密之间,没有占用留出的大片空白,以达到开合分明,虚实相生,突出主体,尽画外之意。
整幅画面浓淡兼宜,疏密相间,正如“凡经营下笔,必合天地”之意。
《松崖客话图》
画作左侧绘悬崖虬松、河滩坡石,坡上两人客话,右侧寥寥数笔,平湖远山、云雾弥漫、烟雨濛濛尽收眼底。
整幅画面山石磅礴雄浑,树木苍浑劲挺,正有宽广的气势之美,人物相互照应、各具姿态,又有细腻的风韵之美。景物简约而章法精炼,山崖奇险,宾主历然。开合起伏,由近及远,向背分明,有时高耸、有时平修,欹侧照应。树石云霭,虚实相生。山水相接处、云雾空灵处皆以大面积留白,不仅衬托出画面的主体,同时也延续了画面的意境。
从构图上看,这幅画应是边角之景,空白处留得恰到好处,将天、人与山、水融为一体,体现了人物生动的“神韵”“情韵”,与山水的“壮气”“灵气” 相辅相成,画面中的空白让观者身临这神秘的意境之中。
当还我河山终成虚愿后,南宋小朝廷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了选择性筛选和遗忘。赵家子孙们,把他们老祖宗曾经遭受过的屈辱丢到了脑后,过起了既辉煌荣耀又苟且偷安的生活。是麻木不仁还是生存智慧?孰是孰非,众说纷纭。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唯一能够达成合解的,还是画家们流传下来的笔墨丹青,那才是经典的永不褪色,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