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年“供桌”
文/周长行
大年初一那天,笔者守在“供桌”边默思良久,尝试“再现”五十六年前的那段生活经历和情缘,一时间竟觉得无可不可,没着没落。
此“供桌”原是我待客使用了多年的茶桌,大年三十那天上午临时从茶室里搬出来,撤下茶具,上上下下,边边角角擦抹干净,摆上供品,点燃佛香,鞠躬致礼:敬天敬地敬祖宗敬父母,我家“过年”自此开始,这也是我离开故乡五十六年来第一次以“上供”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
供品共六样:苹果,是从延安网购而来;粑粑柑,是定居在四川乐山市彭山区的老战友伍万成快递而来;塔状枣糕,是我和妻子从当地年集上选用新疆大红枣定制而成;整鸡,是当地“芳袭人酒店”特制;油炸品(内含酥鸭肉、藕合、丸子、鱼块共四样),是我妻子按照故乡传统和当地食材专门烹制而成;红肠,是哈尔滨读者朋友特意寄来的当地特产。
供品算不上丰盛,但却厚重博大,一样是一样,都有“来头”与“说头”,比如,我在农村老家长大,油炸供品就是那段岁月的“缩影”;比如,我有从军经历,粑粑柑就寄寓着“战友深情”;比如,时代呼唤红色基因,延安苹果就是这种基因的象征;比如,我是一位作家,竟有喜欢我作品的哈尔滨读者献上其“热道衷肠”。五湖四海风土人情的供品组合,方方面面的故事述说。
六样供品,直取“六六大顺”之意。咱们老百姓过年,图的就是一顺百顺。一个“顺”字里,既有“风调雨顺”,也有“万事如意”;既有“幸福安康”,也有“心想事成”;既有“和和美美”,也有“蛇年吉祥”……千言万语,似乎唯有这个“顺”字方能托举起灵蛇之年的所有愿望和祝福。
离开故乡已有五十六个春秋,唯独这次春节,我才猛然觉醒似的张罗起“上供”之事来。立冬那天,我向妻子提过一次“上供”。小年那天,全家聚会,我又啰嗦了一次。于是,妻子办年货时就格外上心,儿子还特意“请”来一桶“崖柏”佛香,包装皮上朱熹的那首《香界》也好像冲着我的愿望而来:香气无边熏欲醉,灵芬一点静还通;何须楚客纫秋佩,坐卧经行向此中。
然而,在坐望佛香缭绕供桌的时刻,我脑海里蹦跶出来的第一个“词儿”,竟然是“迟到”俩字。迟到的“供桌”啊!
五十六年前,每个春节,我都看到过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置办供品,烧香叩拜。那情景那画面那庄重的气氛犹在眼前。然而,在当时,我却是一副懵懂无知不以为然的样子。
直到蛇年前的某一天,我才顿悟到当初的“不以为然”,其实是一粒无比顽强的“种子”。尽管你可以无视那个年代的“供桌”,甚至在很长年月里遗忘了它,但它却依然驻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悄悄“成长”,直至它“催生”出属于我辈的“供桌”。“沉睡”经年的供桌终于“苏醒”,于是我发现,半个多世纪两头的两张“供桌”的脉息始终相通着。
两张供桌终于“对接”成一个首尾相顾的故事,禁不住地让我思绪驳杂,浮想联翩。想说的话实在很多,但归纳起来似乎只有“两句”:第一句,人老了,笃信命运;第二句,人老了,虔诚于“敬畏”。入心而又扎心的“两句话”互为背景,也互为因果。我花甲之年后的十多年读书、思考和写作,似乎尽在这“两句话”中进进出出,如今沉睡的“供桌”终于开花结果,这对于我和我这个小家庭而言,颇具有石破天惊的味道,我们今后过年再也不可能让“供桌”缺席了。
(写于2025年2月6日)
【作者简介】周长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著作:①长篇报告文学集《鲲鹏腾飞的地方》(1988年8月,广州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②《大京九解说词》(与人合作。1996年3月,中国铁道出版社出版发行);③长篇报告文学集《赵忠祥写真》(1996年11月,新华出版社出版发行);④长篇纪实文学《乔羽恋歌》(1999年4月,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⑤长篇人物传记《不醉不说 乔羽的大河之恋》(2007年7月,团结出版社出版发行);⑥长篇报告文学集《伟大的我们》(2011年8月第一版,2011年12月第二版,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⑦长篇报告文学《大浪淘金》(2012年7月,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