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漳、岷两县的木寨岭,镶嵌在岷山北麓,是甘肃向南通行、进入四川的主要屏障。在木寨岭山区深处,屹立着民航空管系统海拔最高的雷达站。寒冬腊月,晨光微露,我们开启了3个小时的车程,从兰州市区向这里进发。

汽车穿过高速和乡道、甩开贴着春联的村舍,层层山峦撞进了视野。积雪顽固盘踞在山的背阴处,蜿蜒陡峭的土路像条被冻僵的巨蟒,将我们一圈圈引向云雾深处。经过近半个小时的“过山车”体验,记者终于抵达目的地——中国民航木寨岭雷达站。


镶嵌在岷山北麓的中国民航木寨岭雷达站,是民航空管系统海拔最高的雷达站

大雪来临之前


群山环抱的木寨岭雷达站海拔3327米,占地约8亩。红色的两层小楼旁紧挨着高耸的雷达塔,一列金色大字“中国民航木寨岭雷达站”格外醒目。冬日的台站小院显得十分孤寂,屋内却干净而温馨。

台站虽小,对西北民航作用却很大。甘肃空管分局管制空域面积约150万平方公里,是全国管制区域面积最大的空管分局,也是空中丝绸之路的黄金段。“木寨岭海拔高,地理位置独特,辐射效果好,是建造雷达站的理想之地。”木寨岭雷达站台长刘庆龙向记者介绍。

2012年2月,台站建成投用,有效覆盖了兰州管制区东南侧的监视盲区,让管制员的“眼睛”看得更远、“耳朵”听得更清了。

台站共有6人值守,两人一组搭档,一周轮换一次。6人中,杨想文和王孝平曾跟随工程队参与过雷达站的初期建设,台站建成后,他们主动申请留下,坚守至今。

山上气温低,记者没几分钟就被冻得手脚冰凉。这里年平均气温5.5摄氏度,最低气温零下34.6摄氏度,全年无霜期仅93天。山巅没有分明的四季,只有冬春交替,而春天总是被大雪押解着姗姗来迟。“二、三月会下冰雹,七、八月要穿外套,极端天气随时会出现。”刘庆龙告诉记者。

大雪封山,是守台人最常面临的挑战。抵达台站当日,恰逢新一轮寒潮即将袭来,全国多地发布暴雪预警,木寨岭台站也严阵以待,物资全部到位,设备的防冻、除雪准备也已做足。

小院里摆放着王建平设计并找人加工的红色三角形除雪工具 “三马子”。因专业设备成本高,且山路太窄无法动工,守台人只能自己想办法除雪。

“一下雪就得推,等到雪积得太厚就推不动了。” 王建平向记者介绍除雪车的使用方法:给农用车的车轮绑上防滑链,焊接好架子,在前轮加装 “三马子”,就能像铲车一样,把积雪从中间分别推向路两边。


台站工作人员用自制除雪设备清理山路上的积雪

这辆用“土办法”设计改装的除雪车已成为台站除雪必不可少的好帮手。每次下雪,值班人员都要从山上慢慢向下推,直到把铺装公路的雪清理完。他们笑着说,今天要再好好维护一下,明天肯定又要派上用场。

“年前干旱,年后就开始下雪,几乎每年都是这样。”王建平说。

山里一下雪,只有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哪里是路、哪里是崖。以前,交接班的时候遇上下雪,车根本上不了山。两头的人只能拿上铁锹,山上的人往下铲,山下接班的人往上铲,换一次班就得耗费几个小时。

2017年3月10日,是台站最为艰险的时刻。连续8天的强降雪让台站遭遇大雪封山。守台的周浩和王孝平在风雪中24小时轮流巡检设备,时刻确保供电线路正常、雷达安全运转、甚高频线路畅通。当时,一米多厚的积雪堵住了大门,阻断了道路,导致台站补给严重短缺。两个人前七、八天还有蔬菜吃,之后就只剩白皮面了。“后来连水都没了,我们就把院里的雪铲进桶里,化雪烧水喝。” 周浩回忆道。

“一切都要靠自己”


在台站工作区,配电室干净整洁,监控室运行有序,油机擦拭一新,通信、ADS-B、传输、供电设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自春运以来,航班量明显增长,台站值班人员把准备工作做在前面,除了细致查看主备系统运行状态,随时关注天气变化,还要增加室内外设备巡视次数。“每天从7时到22时,我们隔两个小时巡视一次,确保没有安全隐患才行”。


王孝平、王建平、何海龙在巡视供电设备

木寨岭雷达塔高30米左右,共10层。带领记者向上爬时,刘庆龙连声提醒:“咱们慢慢爬,上得急容易缺氧。”向塔顶靠近的过程中,机械的轰鸣声越来越响,这是巨大的雷达天线在不知疲倦地转动。每转一圈,兰州区域管制员就能看到雷达屏幕上的飞机信息更新一次。

“台站的雷达有效辐射距离约400公里,信号覆盖‘一带一路’空中丝路上多条重要航路航线”,刘庆龙说:“如果雷达信号中断,管制员看不到航班信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必须对设备运行负起责任。”

走到塔顶天台,记者注意到,建在山上的甚高频天线塔显得格外高,由钢筋网格构成的检修平台空隙也很大,山风正穿透缝隙发出尖啸。刘庆龙说:“维护设备时要从梯子爬上去。干活的时候站在上面晃得厉害。早上太冷,下午风太大,我们只能在天气较好的12时至15时之间上去。”

“上去维护一次要多久?”记者好奇地问。

“至少得一个多小时”。

“塔这么高,往上爬的时候害怕吗”?

“刚开始很恐高,鼓起勇气多爬几次,慢慢地就治好了”。


周浩、杨想文在巡视雷达天线设备

“缺氧不缺精神”“海拔高,工作标准更高”,木寨岭守台人用实际行动践行着诺言。

在木寨岭,人的生活保障和设备保障一样不易。“在山上生活,几乎一切都要靠自己”。

简陋的环境让6个人练就了满点的生存技能。上山的急弯陡坡是入职第一考,“没驾照和胆子小的人干不了这活”成了台站不成文的用人门槛。

台站不通水,大家只能驱车8公里从山下的庄子里取运山泉水,10立方米的水箱装着整个台站的生存命脉。“我们用水车每个月运5趟,一次能运2立方,再通过水泵打到水箱里用。”刘庆龙指着水箱说。

蔬菜补给由每周接班人员采购上山,耐放的洋葱、土豆、白菜、粉条是当家主食,容易烂掉的绿叶菜则是冰箱里的奢侈品。

台站的物资“补给站”远在30公里外的岷县县城,所以设备维修基本靠站内“土专家”。“除了电缆没辙,现在台站的灯、水泵、除湿机等等,坏了我们都能自己修”。

夏天的山上湿度高达80%~90%,被子都是湿的。冬天气温太低,夜里寒风呼啸时好像有人在用力砸门。20台电暖器只有机房的设备享有优先使用权,生活区只能“紧着用”。他们笑着打趣:“省电也是门必修课”。

活动室里,一张台球桌见证着深山里的苦中作乐:“这张台球桌用处可大了,平常供大家活动,墙边的盖板一盖上就变成了会议桌,娱乐和开会都能解决”。

楼道里,几盆营养不良的绿植倔强生长,边上的杂草还没舍得拔。“天天给它们喂营养,能活一盆算一盆”。

这里的每块砖瓦、每棵草木都浸透着守台人的生存智慧,记录着他们自力更生的“山居岁月”。

在山上过年是静悄悄的


台站不能离人,春节也不例外。今年值班的周浩和杨想文,已经连续10年搭档值班、在山上过年。

“现在下厨难不倒我们。到了除夕,我们两个人就弄点韭菜,剁点肉馅,然后和面包饺子吃。”周浩说。

山下万家团圆、共贺新春时,这里只有设备嗡鸣伴着饺子出锅的响动。山巅的风总是猛烈地拍打着窗户,刚贴的对联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电视连不上直播,也没啥可看的。我们吃完饺子,就继续正常值班。”杨想文说。

“在山上过年其实和平常一样,连年三十晚上也是静悄悄的”。感受不到年味儿,春节对两人而言也只是普通的值班日。

6个人中,有人赶不上和家人一起置办年货,有人没法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有人看不到新春尾声的元宵晚会。“媳妇说,结婚10年都没一起吃过年夜饭。”想到对家人的亏欠,周浩心里有些酸涩。

“在这里工作最难的是什么呢?”

“是孤独。”

木寨岭远离生活区,除了夏天偶尔有飞鸟掠过山顶,每年从十月到来年四月,驻守山巅的只有台站的6个人。山上的孤独,让他们到了车多人多的山下,反而有些不习惯。


守台人在大门外种下一排排树苗,美化台站环境(本文图片均由木寨岭雷达站提供)

刘庆龙说:“刚来台站的时候,我们连上10天班,回家休息的时候,看到县城都觉得很繁华。有时跟朋友在一起聊天,说话时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但是我们来到台站,就要把活儿干好,这是民航人的信念”。6个“孤勇者”缘聚台站后,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年头。这些无人知晓的默默坚守,早已在3327米的山巅上拔节生长,在云端织出了一张丝路航线安全网。

采访结束已是下午,大家热情地张罗起午饭。几个人熟练地分工配合,烧水、切菜、煮面,不多时,色香味俱全的西北特色臊子面和凉拌土豆丝端上了桌。记者默默感叹,果然像他们所说,下厨完全不在话下。

回程的路上,汽车在弯道上磕磕绊绊,蔽日的云雾裂开缝隙、洒下阳光,照在高高矗立的台站上。旋转的雷达天线还在切割着木寨岭永不止息的山风,值班人员马上又要开始下一次巡视。他们校准的不仅是“银鹰”的航向,更是春运路上奔赴团圆的刻度。 (中国民航报 记者贾璞瑜)

编辑|李季威

校对|张 彤

审核|韩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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