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2月6日电 2月6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稻梦空间话共富》的报道。

  苕溪从天目山汩汩而下,经杭州临安至余杭,养育了水草丰美的永安村。溪畔的稻田在腊月里褪去了金黄,去年11月底种下的油菜苗还未花开,裸露的田垄覆盖着薄霜,却仍能嗅到泥土深处蛰伏的稻香。

  岁末年初,记者来到永安村,一个寓意着“永远安宁”的地方。永安村西头的米酒工坊蒸汽袅袅,64岁的村民姚凤贤正将发酵的糯米饭装入陶瓮。这位曾肩挑17亩稻田的老农,如今是村里刚建成不久的大米加工厂“米多多之家”的负责人。


  图为永安村航拍照(受访者供图)

  “从前种稻子,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现在穿皮鞋‘种田’,机器一响,稻子就排队进了粮仓。”他舀起一勺米酒,琥珀色的液体在冬日阳光下荡漾。

  水稻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农作物之一。距离永安村10公里不到,便是良渚古城遗址。四千多年前,良渚先民们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用汗水浇灌出璀璨的稻作文明。

  这片祖祖辈辈种稻的土地,一直是永安村人的骄傲。作为当地好米的天然产地之一,2018年永安稻米荣获“浙江好稻米金奖”。可惜稻米虽好,受滞洪区和永久性农田保护区限制,永安村产业结构单一,5400亩基本农田产量不高。当时村集体收入只有28.5万元,对比余杭浙江经济第一区的地位,永安是接近垫底的“经济薄弱村”。

  一场变革,始于5年前。2020年10月,时年35岁的刘松从80多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永安村的第一位“乡村CEO”。彼时,余杭区正全国首创公开招引这类人才,通过借鉴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试图破解乡村“人才荒、经营难、管理弱”困境。

  “一斤稻谷,收购价是一块三毛三,甚至还换不了超市里的一瓶矿泉水。”刘松说,全村97%的地是基本农田,永安村要发展,必须围绕水稻来开展,但是出路在哪里?

  本科所学专业是动物科学和农业技术推广的刘松,以前管理过猪场,经营过农场,当过上市公司农业板块的主管。到永安村的头两三个月,刘松只干了一件事——见人。

  “搞乡村和原来搞企业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干,就天天约人聊天。我跟街道聊、跟村书记聊,还约了很多人,懂营销的、懂文旅的、懂传播的……我都请他们过来看一看,一是请教他们,我们该怎么发展?二是看看能不能合作。”他说。

  刘松回忆,当时在与村党总支书记张水宝商量后,确定了两个重要方向:一是水稻产业品牌化,有品牌才有影响力;二是全链条的数字化,农业生产必须与时俱进,与数字时代接轨。

  三个月后,刘松拿出了一版16页的PPT,内容是永安村未来3到5年的发展规划,其中包括现代农业、农业旅游、乡村社区等产业定位和目标。刘松的手在投影仪上划出一道弧线:“咱们把零散的地拼成‘棋盘’,用卫星定位规划沟渠路网,农机就能像下跳棋一样精准作业。”

  面对这些闻所未闻的新名词,村民们面面相觑:这些听起来有些“太大了”的目标切合实际吗?这位乡村CEO是不是只会做纸面文章?钱投进去还怎么收得回来?

  刘松选择用行动说话。他记得,邀请浙江大学的农业专家来看了后,他们建议村里要把种水稻的“劣势”转化为“优势”,才能及时扭转局面。随即,村里就通过浙大这一平台,引进了浙禾香2号以及嘉丰优2号等优质水稻品种。

  要发展,钱从哪里来?刘松告诉记者,除了村集体自筹的100多万元,这些年他们以运营前置理念,积极配合镇村争取各级政府部门项目资金,建起了数字化高标准农田、乡村运营培训中心、科技大米加工厂等,这些政府项目投入都为稻米产业补链强链起到关键作用,资金累计达6000多万元。

  如今,地下传感器、田间气象站、物理灭虫设备、虫情测报灯等数字化设备,出现在永安田间地头的各个角落;全程严格监控,无污染、无农药、无激素的水稻种植技术,也激荡着这个传统的村落。

  这片智慧的稻田,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永安稻香小镇”。刘松将核心区块1000亩土地发展成10亩1单元的企业认养稻田,按照每年8万元的价格对外提前一年进行认养,让稻谷还没种下去就已经预售,确保了种植收益、减少市场风险。大米的售价从原来的每斤不到2元,卖到最高每斤13元;亩均收入由2000元,提高到了6000元。

  通过品牌打造、产品延伸,他们把水稻附加值进一步做大。去年9月,刘松牵头在村里建起永安米酒共富工坊,三个月时间就卖出一万多单,销售额达49.9万元。“基本上一斤米,能出一斤酒。”他说,农产品的加工溢价,就是农民增收的希望。

  去年11月,杭州巧研食品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郑京京则把他的公司,从市中心的写字楼,搬到了永安村。除了看中这里舒适的田园环境,他也希望更贴近自身业务的起点。

  随着永安村的名气越来越大,不仅游客越来越多,前来参观考察的团队也越来越多。仅2023和2024两年,永安迎来了2300多个批次参观团,村里顺势办起了参观研学培训。

  “作为永安人,能来讲永安故事,我感到很自豪。”出生、成长都在村里的“00后”张静,是接待培训团队的一员。张静说,每到好天气的日子,溪边就会布满了前来休闲露营的游客,村民光卖冷饮,一天就能有两三百块的收入。

  稻香在这个季节蛰伏,深冬的永安村却并未沉寂。电商仓库里,印着“稻梦空间”名字的农产品礼盒包裹,正被装上快递物流车;直播间内,村民支起手机,热情吆喝推介自家做的米酒、米线、年糕、酱鸭、酱肉……

  在刘松团队运营下,永安村集体经营性收入由2019年的73万元,提升到2024年的609万元。“我们这几年把利润持续投入到产业发展当中,还处在‘做大蛋糕’阶段,这些资产都是属于全体村民的,每个老百姓都占股,未来都能分红。”刘松说。

  在当地街道支持下,2021年永安村和周边7个村开始抱团发展。一条共同富裕线路,串联起71.8平方公里的土地,打破了物理的边界。当地干部希望能将永安村的经验推广到周边的其他村落,为各村集体经济增加造血新动能。

  如今,刘松的年薪加上绩效奖金已超30万元,在人均年收入6.3万元的永安村,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收入或许比不上城里企业,但看着稻田变粮仓,直播间的订单哗哗响,比什么都值。”他笑着说。

  行走在永安的田间,头顶传来无人机熟悉的轰鸣。这声音不由让刘松想起老家安徽南陵县家发镇的蛙鸣,想起了记忆中家乡的稻田,还有那些小时候的歌谣和梦想。

  当土地学会与数字对话,古老农耕文明便有了面向未来的语法。当春耕的号子再次响起时,这里的故事将随着稻浪,奔向更远的田野与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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