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葛书含

常常听杜普蕾的《殇》,每当响起这首让人落泪的旋律,我内心就充满了无限的惆怅与忧伤,因为30多年的强迫症和抑郁症,让我饱受了无尽的沧桑与凄凉。

我生在一个多子女的农村家庭,从小就对自己要求严格,成绩也好。父亲在县城上班,一月回家一次。 父亲回家是我最灰暗的日子,他总和母亲无休止地争吵,我吓得大气不敢喘。 小时候,在父亲面前,我是那么拘谨与恐惧,竟从来没有当面喊他一声“爸爸”,更别提在他面前戏耍。 也许在那时,我就埋下了强迫抑郁的种子。

我从小性格要强,学习成绩优秀,念五年级时,转到县城上学。 家人是希望我能考入中专,为家里分担经济困难。 最终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城最好的中学,成绩名列前茅。

可到了初三,随着学习压力增大,我脑海里充满了恐惧。总感觉别人在“跟我学”,恐惧学习,恐惧班里的同学超过我,恐惧考不上学回到家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这种恐惧感,慢慢发展为强迫抑郁加焦虑,让我陷入恶性循环,脑子里循环着恐惧的念头,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学习越来越吃力,中考竟然落榜了。

第二次复读,中考,我终于考上卫校,学习预防医学。那是1991年,我16岁。开学不久,我竞聘担任了班里的宣传委员和文艺委员。我想要忘记过去,努力生活,出人头地。

可 好景不长,害怕恐惧的心理又出现。 我焦躁不安无限自责,症状更加严重。 很快强迫和焦虑反映到身体上,我无精打采,一回到宿舍就躺在床上,以昏睡逃避不适。 三餐也不规律,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有一次午饭竟连续吃了五个馒头,后果是在晨跑时休克,被诊断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大出血,住院治疗。 这次生病让本来就困难的家庭 雪上加霜。

病后回到学校,也想重新努力,可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只有在强迫中煎熬困苦。 死亡的念头闯进了我的脑海里。既然生不能作人杰,就作鬼雄吧!我决心服安眠药自杀。晚自习的宿舍,空无一人,我写下“喜年华正好,恨无常又到,无奈,无奈……”吃下安眠药,很快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躺在医院里,同学们关切的问我原因,我什么也不肯说。这是我第一次自杀。

毕业后,1997年,我被分配到了家乡一所乡镇卫生院工作。刚开始一年状态还可以,我努力工作,生怕做错一点事情,凡事追求完美。可一年后,我便败下阵来。那种恐惧与焦虑再次袭来,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万分恐惧与绝望,又怕影响工作而更加焦躁不安。我整天不吃不喝,没日没夜昏昏沉沉睡去才轻松些。

1998年初冬,天空飘起小雪,寒流袭来,我的心也寒到了极点。我一直精神恍惚,也没有心情去换冬季的衣服,依然邋遢的穿着那件薄薄的夹克。脑子里像有一根绷得很紧很紧的弦,身体越来越糟:头疼、胃疼、肠痉挛、耳鸣、视力下降……死亡的念头又闯进了我的脑海里,这次我服下了10瓶安眠药,第二次自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天是亮的。自己身在何方?床头传来啜泣声,喊着我的乳名,是母亲的声音! 天啊,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还活着?母亲的啜泣像刀子刺着我的心,一阵酸楚,我又昏睡过去。后来我才知道是同宿舍的两个同事救了我。母亲沧桑凄凉的容颜使我的心像被刀刺一样,我再也没有勇气与决心死去。

此后,尽管带着不适,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也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2001年,我竞选为科室负责人。连续几年,我状态不错,拼命工作,2009年被提拔为乡卫生院副院长。

直到2011年,我丈夫被派到外市去工作,我一个人在家,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非常疲惫,恐惧焦躁的心理又出现。 我恐惧着我的恐惧,彻底崩溃,不敢去上班,整天在家躺着,茶饭不思,天天像生活在地狱里。

经不住老公的询问,我简单和他说明了情况。老公带我去省城精神卫生中心,被诊断为强迫症和抑郁症。


终于,在发病后第22年,我接受了治疗。 服药一段时间,我感到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再也没有了那种不适,只是体重不断增加,从118斤到了140斤。

2012年,我成功竞选为了另一家乡镇卫生院院长,那年我37岁。刚当上院长,我感觉到自我价值实现,,决心做出一番成绩。开始很充实,大约一年后,感到压力很大,整天如履薄冰。我找医生加了抗焦虑的药物,情绪时好时坏,工作也一直继续着。

2014年,我的焦虑加重,整天惶惶不可终日。觉得总这样不是头,又去了北京大学第六医院,被诊断为强迫抑郁加焦虑。吃了几天药后,那种压抑的感觉,觉得象大石头般压着我,挥之不去。

“北京都去了,还这个样子!”我失望而任性地提出了辞去院长职务。当时想:只要不当一把手,就不会有压力,病也就好了。领导批准了我的辞职,安排我回原单位当了支部书记。

两年多的时间,我只要一调药或减药就反复。只要工作有点忙和累,我就又会陷入强迫和抑郁。不知道是因为常年抑郁还是压力太大,2016 年我在复查甲状腺结节时,被诊断为甲状腺癌。没想到厄运再一次向我袭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抑郁症还没好,怎么又会得癌?”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2016年,新年的气氛还没散去,我做了甲状腺全切术,这年我41岁。

在医院手术的那几天,经历了生死考验,我想了很多很多,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个悲剧。甲状腺全切后,除了服用精神药物,我还要终身服用左甲状腺素钠片。每天往嘴里大把塞药,我心里就充满了痛苦与忧伤。药物副作用导致了口干、嗜睡、震颤、体重增加……我常常发困,因为起不来床、睡过了头而上班迟到遭到领导和同事们的不理解。

然而,命运没有就此放过我,厄运又一次袭来,2018年,上高中的儿子,厌学、逃学回家了,无论怎样疏导与教育都无济于事,成绩也一落千丈。一段时间后,儿子情绪非常低落,我和丈夫感觉事态严重,就又一次到了省城精神卫生中心就诊,就诊结果是儿子也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与强迫症。

我感觉到我的毛病是遗传给了儿子,看着儿子被抑郁症和强迫症折磨的皮包骨头,大把大把的吃药,大家想象不到我有多么绝望,这一路越走越痛,有太多不容易让人失控。除了精神压力,两个人的医药费用导致的经济压力也接踵而来。每当我想起今后的日子,悲伤就逆流成河。

因为有很重的病耻感,这么多年来我 俩的病一直没有对外公开,吃药也是到很远的省城去拿,老怕别人说我们神经病。我去北大六院就诊的时候,专家告诉我这是一种慢性病,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并暗示我需要终身服药。 我一直认为自己别扭的性格和心理是耻辱的,从没有向身边的人倾诉,所以我的人生是孤独的。

所幸,强迫和抑郁有药可治,目前我和儿子通过服药都可以缓解症状,正常生活,也期望今后可以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让我们彻底走出困境,不再忧伤。

封面图源: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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