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立春,一整天阳光都很灿烂,为春节增添了更多喜气。
暮色漫进厨房时,我正对着案板上的银耳发怔。雪白的耳片蜷缩在青瓷碗里,像一片片凝固的云。
这几天身子有点匮乏,老公于是买了银耳和红枣,说是要给我滋补一补。可我并不喜欢甜品。记忆中,我吃银耳羹总是要配一碟腌得发亮的咸菜。
母亲当年熬羹总在深秋。她将泡发的银耳掰成小朵,和着梨片在砂锅里熬煮整夜。破晓时分,羹体凝成半透明的琥珀,可盛进碗里的第一勺,必是浇在咸菜丁上。
这种被称作"咸酸"的配菜,是用芥菜头与辣椒同腌,在陶坛里封存过整个雨季的时光。甜羹入口即化,咸菜却要嚼上许久,两种滋味在唇齿间厮杀,最终化作一缕暖流滑入喉间。
后来在图书馆翻到《随园食单》,才发现这看似叛逆的搭配竟暗合古意。清代江南文人便爱以蜜饯佐茶,用甜咸相激之法唤醒味蕾。
更早的宋人笔记里,临安城达官显贵宴饮,必要备下甜雪(糖霜)与咸豉两味小食。
原来甜与咸这对冤家,早就在华夏食案上缠斗千年。
去年深秋重返故里,看见老街新开的甜品店里,银耳羹旁竟规规矩矩摆着咸菜碟。年轻店主笑说这是"古法新作",我却想起母亲在灶台前的身影。她总说甜羹养阴,咸菜补阳,就像南方梅雨需要北风来破,人生总要容得下对立的滋味。
想到此处,我打开火,炖起银耳羹。
如今捧着这碗跨越千年的甜咸配,忽然懂得:所谓乡愁,不过是在异乡的厨房里,笨拙地复刻童年味觉的辩证法。
窗外的鞭炮声已然稀稀疏疏。砂锅里的羹汤还在咕嘟作响,咸菜在青花碟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甜与咸仍在碗沿缠绵,像长江与黄河最终都奔向东海,所有的对立,原是为了成全更辽阔的相拥。
作者:小艾,喜欢写作、画画,喜欢奇思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