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忆旧
顾建德
余少时家境清寒,然每逢春节,则阖家欢聚。今忽忆往事,竟恍若昨日。
腊月既至,父母则夙兴,操持备年。时物资匮乏,百货凭票,求布维艰,制衣尤难。兄弟姊妹众多,为众人岁岁制衣,母难之。常隔岁一作。先慈于昏黄煤油灯下,飞针走线,为余等制粗布衣衫。布质粗粝,款式质朴,而余等满心期许。
除夕前数日,阖家大扫除。长幼咸集,各司其事。兄姊登高清扫,余与弟妹拾掇杂物。屋角蛛网、积尘,一扫而空。窗破门残,以旧报糊之,虽显寒酸,然寓除旧迎新之意,祈愿新岁顺遂。
除夕破晓,鸡鸣即起。父先洒扫庭院,后教余书春联。红纸铺展,墨香四溢。余等字迹稚嫩,然流童心于纸上,凝祝福于笔端,恭贴门扉。屋内灶火正旺,母持肉票所购猪肉数斤,下锅炖煮。肉香袅袅,满室皆闻,令余等馋意顿生,频往灶前张望。平日饭食粗粝,难得见肉;今肉块入口,脂香满溢,堪称至味。犹记儿时逢春节食肉,竟有一二年腹泻不止,长大方知,平常食肉太少,肠胃不适故也。某次,食后腹胀难挨,然未敢离桌,久坐半日,只为多食难得美味之故。
除夕夜,阖家围坐而食年夜饭。桌上无山珍海味,寻常之馐也。然家人相聚,温情洋溢。孩童最喜放鞭炮。平日零花稀缺,唯春节得父母所赐数文,买炮仗以玩。小心拆封,逐次点燃,“噼里啪啦”,火星四溅,照亮夜空,映红童颜。
大年初一,天未明,余等便急着新衣,出门拜年。同院孩童,衣鲜且亮,嬉笑相伴。至相邻长辈家门,恭敬行礼,或鞠躬,或作揖,道声“新年好”。家境稍优之长辈,以红纸包几文压岁钱相赐,余等恭受,藏于衣兜,珍之宝之。或有长辈,赠炒花生一捧或些许爆米花,余等亦满心欢喜。
走亲访友,乃春节要事。提篮携物,踏上行程。篮中不过两斤挂面、一斤白糖而已,然情谊深重。路途虽远,脚步轻快。至亲友家,围坐叙旧。孩童则一旁嬉戏,无忧无虑。当归之际,亲戚则回赠糖酒,此等礼物,常辗转于亲友之间,载岁岁之祝福耳。
彼时娱乐匮乏,无电视,无手机,然快乐纯粹。与兄弟姊妹于庭院嬉闹,滚铁环、踢毽子、击洋火枪、扇烟盒,追逐笑闹,欢声笑语不断。或于家中,围坐长辈身旁,静听古事,而沉醉其中矣。
如今生活富足,物资充裕,新衣易购,美食琳琅,鞭炮愈绚。然儿时春节之温暖欢乐,已难再觅。而父母已逝,故乡难返,每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喟然长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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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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