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前言

翻开《新唐书》《旧唐书》,出身草根而能被记录进史书的人物寥寥无几,唐初的时候还有几个,但是到了盛唐直至唐末,活跃在唐朝的政治、军事舞台上的人都是世家子弟。

在今天以神探驰名的狄仁杰也不例外,他的出身就算的上是普通人家了,但是他的高祖狄湛也是北齐的军功勋贵,车骑将军泾州刺史朱阳县开国子。他的爷爷狄孝绪在大唐贞观年间担任过尚书左丞、散骑常侍、沣汴二州刺史等职,封临颍男。父亲狄知逊也做过夔州长史。根据狄湛的墓志铭,狄仁杰祖上是“其先汉丞相狄方进之后”,但是东西两汉丞相中就没有叫“狄方进”的,但是有一个同音叫“翟方进”的西汉丞相,根据后来的史学家们考证,狄湛应该是在发达之后,给自己找了一个有名的祖宗,这在南北朝时期胡汉合流非常普遍,在北方的汉人大族也欢迎这种行为,也趁机跟这些军功新贵以这种方式实现联合。根据认真的考据,狄家祖上应该是冯翊羌人,故狄湛墓志举其籍贯为冯翊高陆。

追到最早应该是羌族割据势力姚苌手下大将狄伯支,狄伯支的孙子狄恭带着一部分族人迁居太原,这就是太原狄氏的来源,狄恭的儿子就是狄湛。狄湛生活的时代的主角是高欢和宇文泰,是北魏分裂成东西魏的时期。北魏孝武帝跟高欢闹掰之后,带领部分王公大臣和军队投奔关中宇文泰的时候,狄湛就是其中一员。到了关中之后狄湛又逃回到了老家晋阳,而当时的晋阳是高欢的大本营,狄湛的投靠被高欢塑造成了标高予以表扬,东雍州刺史并封爵朱阳县开国子。

狄湛有一个儿子叫狄孝绪,在隋朝的时候做过新丰县长,在唐太宗贞观年间,担任过尚书左丞、散骑常侍、沣汴二州刺史等职,封临颍男。狄孝绪有一个儿子叫狄知逊,官至越州刺史。狄知逊生了狄仁杰、狄仁贞、狄仁节、狄仁恪、狄仁矩、狄仁续等几个儿子。

之所以在说狄仁杰之前说这么一大段,就是想表达一下唐朝的政治格局。纵观整个大唐的历史,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几乎全都是世家子弟,只有在唐初天下大乱时期,由于太宗李世民整合了瓦岗旧将,才有一些零星的寒门子弟登上政治舞台,随后大唐的政治资源几乎就被世家所垄断,一直到武则天时期,武则天为了变唐为周,大规模清洗唐朝旧臣从民间提拔了大量的寒门子弟,但是武则天死后唐朝再次回到了世家的天下,导致寒门子弟、平民子弟再无出头之日,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只能投靠驻扎在边疆的节度使们,最后爆发了安史之乱。安史之乱被镇压之后也没有改变世家对唐朝政治资源的垄断,一直到冲天大将军带领底层百姓把大唐的世家们全都突突了,到了宋朝科举才触达到中小地主,底层人民的上升通道才被打开了一些。唐朝就是“寒门再难出贵子”的样版。



壹·二十年奋斗终拜相

公元630年,唐太宗贞观四年,狄仁杰就出生在太原狄氏这样一个官宦世家。狄仁杰聪慧异常,狄仁杰小时候,家里的一个仆人被杀害了,于是县里的警察就来到狄家现场调查,狄氏族人就特别老实等着做笔录,只有狄仁杰仍然坐在书房里继续读书,眼皮都没抬一下。吏(办案警察)非常生气:“小子,我们在办案,配合一下!”狄仁杰头都没抬:“你没看到我在读书呢,在跟圣人们交流呢,没时间搭理你们这种小吏,你对我大吼大叫的干什么?”(“黄卷之中,圣贤备在,犹不能接对,何暇偶俗吏,而见责耶!”)出了命案小吏办案问询做笔录天经地义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由于中国古代的政治格局导致他们对于真正干活的吏缺乏基本的尊重,与今天很多地方真正干活的是外包来了技术人员,但是那些所有“内编”的正式员工既需要外包人员干活但是却对他们没有任何人格上的尊重是不是一毛一样呢?一个办任命官司的吏不值得狄仁杰抬一下眼皮,一个仆人的性命不值得狄仁杰放下手中的书。

公元659年唐高宗显庆四年,29岁的狄仁杰参加科举考中明经科并被授予汴州判佐步入仕途。狄仁杰是通过科举入仕的,但所谓的“科举”,在当时还远远没有成型,谈不上什么公平公正。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明经科在科举中难度可想而知,再结合狄仁杰爷爷的尚书左丞类似于现在的国务院秘书长的背景,与其说狄仁杰是十年寒窗一举高中还不如说这是一个世家子弟入仕的捷径。

而接下来的升迁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汴州判佐任上不久就被河南道黜陟使阎立本推荐为并州都督府法曹,阎立本在后世因他的绘画作品而流芳千古,但是画画仅仅是他的副业,他的本职工作是做官,而且最终做到了宰相。在阎立本推荐狄仁杰时,狄仁杰最多25岁,这就是一个世家相互提携子弟的正常举动。但此后不知什么原因,狄仁杰的仕途慢了下来,一直到公元678年高宗仪凤三年,狄仁杰才从太原进入长安,任大理寺丞。难能可贵的是仕途不顺半生蹉跎并没有消磨狄仁杰的意志,相反常年的法曹经历把狄仁杰培养成了极高素养的司法官员。所谓的大理寺丞是大理寺的佐官,主要负责案件的复核。在大理寺丞任上,狄仁杰一年处理了大量的积案,涉及的人员多达一万七千多人,无一人上诉。狄仁杰的工作效率和能力直接把大唐的司法官员卷绝望了,足够狄仁杰吹几辈子了。

这期间狄仁杰还做了一件非常出彩的事,有一天武卫大将军权善才因为不小心砍了太宗李世民的陵墓昭陵的柏树,狄仁杰判决免职就可以了,唐高宗大怒:“权善才可以把我老爸坟上的树砍了,是让我陷入不孝,必须杀掉才能解我心头只恨。”当时大臣们都觉得事情到这也就行了,他们尽了自己的本分,奈何皇帝搬出了孝字大旗,他们对内对外都有了交代,虽然判决有些过分但是也说得过去,于是都不说话了,都用眼神瞄狄仁杰。狄仁杰从容起身:“别人都说违抗皇帝的意见办事是最难的,就像没事就去触动龙的逆鳞。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如果自己的皇帝是尧舜这样的贤君这样做是没事的,但是如果是遇到桀纣这样的暴君那就真的是很难啊。但是我很幸运,现在您是尧舜一样的明君,我才不担心会像比干那样被杀掉。以前汉文帝的时候,有人偷了刘邦庙里的玉环,张释之在朝廷开会的时候声色俱厉的据理力争,最终这个人只是被砍了脑袋。魏文帝曹丕想要迁十万户将士家属以充实河南地区,辛毗据理力争,甚至言语无状惹怒了曹丕,曹丕气的想转身离去,辛毗抓着曹丕的袖子继续劝谏,最终曹丕被辛毗的坚持感动,采纳了他的意见。再说了皇帝可以不讲理,但是作为忠臣不能因惧怕而不说真话。今天皇上您不听我的忠言,死后我见到张释之、辛毗会很羞愧的,他们遇到好皇帝我却没有遇到。且陛下您设立法律,一切都有明文规定,怎么判决都是有依据的。今天您因为权善才的事就带头更改自己设立的法律将权善才处死,以后百姓怎么看待您的法律呢?这是对您本人、对大唐的法律尊严的挑战,如果您一定要处死权善才也没有问题,但是请明文发布从今天开始修改法律,然后再杀权善才。张释之曾经问过汉文帝‘假使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之?’,陛下您今天因为昭陵的一棵树而杀死朝廷了一个将军,您让后世怎么评价您呢?我今天不惜当面冒犯您反对杀死权善才就是担心您千秋后代的名声啊!”

唐高宗被狄仁杰这一波连消带打的气也消了,权善才因此没有砍头。但是狄仁杰头铁的形象给朝堂上下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的仕途也终于进入快车道。很快就被高宗提拔为侍御史,相当于从法院调职到了检察院。当了侍御史之后,狄仁杰展现出高超的工作能力,很快就把司农卿韦机、左司郎中王本立等高宗朝宠臣弹劾落马,狄仁杰一战成名,成了大唐高宗朝司法口的风云人物。狄仁杰(49周岁),改任度支郎中,并加朝散大夫。随唐高宗巡幸汾阳宫(在今山西忻州宁武县 ),充任知顿使。知顿使是个什么官呢?据《唐六典》记载,知顿使在皇帝出巡时专司先行安排布置途中食宿之职。也就是说,唐高宗出行的时候让狄仁杰给自己安排食宿,这是妥妥的老板心腹。此时的狄仁杰离宰相也就临门一脚了。

这才是狄仁杰让人佩服的地方,他处理工作全靠他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背着手问“元芳你怎么看”。如今很多人容易抱怨,认为人生从来没有遇到过机会,但真相其实很扎心:很多人不过只是根本把握不住那个机会罢了。当老板做了一件违反原则的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胆量表达自己的意见呢?有没有胆量坚持原则呢?你能不能有礼、有力、有节的把自己的观点表达清楚呢?很多人都会长吁短叹的吐槽自己没有抱上大腿,没有混到大佬的核心圈子,这才蹉跎岁月。但是是否琢磨过自己有什么大粗腿们需要的能力吗?有否准确的把这些能力传达给这些大粗腿呢?

狄仁杰如果没有接近二十年的工作经历和能力积累,不可能在短期之内处理那么多案件,不可能以足够的专业、智慧和操守守住任职水准。而一个人总是要在自己的专业岗位达到充分的高度以后,才有可能真正把握得住那个机会,然后施展才能,实现抱负。

高宗于公元683年病逝,大唐政局进入动荡期,中宗李显当了不到一年皇帝就被罢免流放,随即睿宗李旦即位,李旦非常乖巧立刻马上把所有的政事统统交给老妈,自己带着老婆孩子把门一关就开始专心致志的造娃,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十一个女儿,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唐从此进入武则天时代。

公元686年睿宗垂拱二年,已经56周岁的狄仁杰被外放到宁州(今甘肃庆阳宁县)做刺史。宁县地处西北是军事重镇,境内汉胡杂处民族关系比较复杂,狄仁杰上任之后很快就把宁州治理的政通人和,百姓感念为他立碑颂德。中央的巡视官员御史郭翰素来以严厉著称,他在巡视陇右的时候弹劾罢免了大量的州县官员,当他到了宁州境内明察暗访,百姓都对狄仁杰交口称赞,一向苛刻的郭翰立刻向朝廷举荐了狄仁杰,狄仁杰因此被重新征召回朝廷出任冬官(工部)侍郎。两年以后也就是公元688年垂拱四年,58周岁的狄仁杰被外派江南巡抚使到江南巡视。当时江南百姓供奉了大量稀奇古怪的各种神仙庙宇遍地,这非常不利于民族的团结,于是狄仁杰按照朝廷颁布的《祀典》拿出来,凡是不在《祀典》中记载不被朝廷承认的各路神仙的庙宇全部拆毁,共拆毁了一千七百多个各种寺庙,只留下供奉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人的庙宇。很快又被任命为文昌右丞(尚书右丞),当年九月被任命为豫州刺史,治所在汝南。当时越王李贞在汝南起兵反抗武则天,很快就被宰相张光辅带兵镇压。镇压过程中张光辅纵容部将向地方大肆勒索,狄仁杰不予理会,张光辅不服就找狄仁杰理论结果被狄仁杰喷了一脸口水,无可奈何的张光辅只能将这笔帐默默的记在心里而无可奈何。当时武则天为了彻底消灭所有敢于跟她对抗的势力,展开规模空前的株连,因受李贞牵连而被判死刑的多大六七百人,没收家产为奴的人多达五千多口,朝廷的使者玩命逼狄仁杰执行命令。狄仁杰对这些受到牵连的人非常怜悯,表面上玩命脱着,暗地里派人给武则天上了密折为这些人求情,武则天将这些人改判流放丰州,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和包头一带。这些人走到宁州的时候,看到狄仁杰的石碑纷纷祭拜三天才继续上路,等他们到了丰州之后也学着宁州百姓为狄仁杰立碑。没过几天,镇压李贞的张光辅回到朝廷,因为对狄仁杰心怀怨恨就狠狠的告了一状,狄仁杰因此被贬为复州(今湖北天门、沔阳(今仙桃市)一带)刺史,不久又改任洛州司马。

公元690年天授元年,武则天称帝,改唐朝为周,史称武周。武则天没有忘记狄仁杰,很快就把60周岁的狄仁杰从洛州司马任上召回出任地官(户部)侍郎,代理尚书、加授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宰相。有一天武则天私下问狄仁杰:“狄公,你在汝南干的政通人和,就因为被谗言诋毁而贬官,您想知道说谗言的人是谁吗?”狄仁杰面无表情的回答:“陛下,问题不能这么看,如果陛下您觉得臣是有错的,那这是给臣改错的机会。如果陛下认为臣没错,那是臣的幸运,让陛下认识到臣的委屈。不论怎么看,臣都应该把这个人看成我的朋友,因为他让我变得更好。所以臣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武则天心里知道这是狄仁杰的诡辩,但是也不得不佩服狄仁杰的胸襟格局。

贰·宦海沉浮起落无常

公元692年长寿元年正月,武则天的酷吏来俊臣把狄仁杰等一众大臣统统逮捕入狱。狄仁杰这次下狱,并不是来俊臣单独针对于他的诬陷,而是一次有组织的运动,大量官员都受到牵连。因此,与其说这是一系列“冤假错案”,更不如说这是武则天对群臣的一次立场甄别运动。因此出现了很荒诞的一幕:来俊臣以谋反罪名将大臣下狱,但如果被审讯的大臣在第一次讯问时即承认谋反,就可以不治死罪。说白了,武则天这是要让群臣纳投名状。狄仁杰多精啊,他都六十二周岁了,什么阵势没见过。于是上来就承认了谋反的罪行,狄仁杰的回答是我是唐朝的旧臣,如果这也是谋反,那我确实谋反了。原文是:“大周革命,万物唯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狄仁杰态度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政治立场。当时有一个叫王德寿的酷吏以为狄仁杰是个软骨头,于是想让狄仁杰攀咬尚书牵杨执柔,狄仁杰立刻就用头撞柱子,搞得血流满面,狄仁杰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可以承认谋反但是宁死也不攀咬其他人。王德寿是真怕了,搞死狄仁杰不是大事,但是这样死了自己恐怕也没好下场,立刻上前安抚表示绝不逼迫。由于狄仁杰承认的过于干脆,等着最后的宣判就可以了,酷吏们对他看管也就放松了。狄仁杰求狱中的狱卒要来了笔墨,从被子上撕下一块帛,书写了冤屈藏在被子的绵絮中。然后找王德寿说:“天气热了,可不可以把被子交给家人把里面的绵絮去掉。”王德寿不疑有他就被子交给了狄仁杰的儿子狄光远,狄光远得到父亲的手书立刻就上报给武则天。

武则天心里骂着老狐狸召见了来君臣,来俊臣被别奇怪:“皇上,狄仁杰一定是有罪的,我都没对他用刑,连他的帽子、腰带都没剥掉,饮食寝宿也是按照宰相的标准照顾的。假如他真的没有谋反,为什么要承认呢?”武则天心里直摇头,来俊臣的段位也就这样了,于是能按照流程召见狄仁杰,这个时候来俊臣画蛇添足,让王寿德狄仁杰的口吻写了一份谢死表,一并送到武则天那里。见到狄仁杰之后武则天看着这个老滑头就问:“狄公,你说自己没谋反那为什么要承认啊?”狄仁杰叹了一口气说:“老臣要是不承认早就被打死了,不得已而为之。”武则天有拿出写死表问道:“你没谋反为什么写谢死表啊?”狄仁杰说:“这不是我写的。”武则天找来俊臣一对峙,就知道这个谢死表是来俊臣找人代写的。武则天看着狄仁杰这个老滑头非常无奈,现在狄仁杰把武则天那点心思全都晾了出来,武则天也是要脸面的,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坚持杀死狄仁杰已经非常不合理、不合法,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也不符合武则天发动冤狱的目的,于是就把狄仁杰给贬到彭泽当县令去了。武承嗣多次向武则天建议杀掉狄仁杰这个老滑头,都被武则天拒绝。因为在武则天的规划里,用来俊臣在极短时间内清洗掉所有不稳定的因素,但是治国还得继续用狄仁杰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政治家,于是就把狄仁杰打发到彭泽当县令去了。

四年之后,也就是公元696年万岁通天元年,契丹首领孙万荣作乱,攻陷冀州,一时间河北震动。武则天为了稳定河北局势,立刻就重新启用已经66岁周岁的老臣狄仁杰就任魏州刺史。狄仁杰的前任刺史孤思庄因为惧怕契丹人攻城,就把周边的百姓全都抓进魏州修缮城防,狄仁杰到任之后立刻让这些百姓回家赶紧忙地里的农活去,并跟百姓们说:“敌人远着呢,不用担心。万一敌人打过来,我一个人去抗,不会让你们担责任的。”果然没过多久契丹人就撤了,其实这是基于一个判断,武则天时期虽然武力不强,但是底子非常雄厚,国家机器也一直高效运转,初期契丹人之所以会得手,是因为武周猝不及防之下应对不当导致,一旦反应过来认真对待,契丹人在边塞利用地利周旋是有可能的,在中原腹地只有死路一条,契丹人最理智的选择是抢一把赶紧回到塞外老巢。果然如狄仁杰所料,契丹人很快就退去了。魏州很快就稳定下来了,狄仁杰向天下展示出他老政治家的能力,武则天立刻又把狄仁杰升到了幽州都督,还派人给狄仁杰获赐紫袍、龟带。武则天还在紫袍上题写了十二个金字,以表彰狄仁杰的忠诚。。面对契丹人的反叛武则天立刻组织大军予以还击,经过一年多的苦战,将契丹击退并将孙万荣砍了脑袋。在平灭契丹人作乱的过程中,让朝野上下意识到了武家子弟的无能以及李家在中外的影响力,不但天下百姓对于李唐还有深厚的感情,就连周边的各少数民族政权对于李唐也有着非常强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叁·谋篇布局终终复唐

第二年也就是神功元年(697年),66周岁的狄仁杰再次拜相,担任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授银青光禄大夫。武则天对于狄仁杰这个小自己六岁的老宝贝是非常喜欢,虽然狄仁杰重新拜相之后他利用一切场合呼吁回复李显的太子之位,但是他却兢兢业业的干活,从来不谋求推翻武则天的统治,这跟其他李唐派激烈对抗形成鲜明的对比。同时武则天用人比较年轻化,满朝文武绝大部分都是武则天的儿子辈甚至孙子辈的人,小她六岁的狄仁杰是少数的同龄人,俩人慢慢的就处成可用说说心里话的朋友。武则天对于狄仁杰非常尊重,从来都称狄仁杰为国老,从来不让狄仁杰行跪拜大礼。

宦海沉浮并没有打折狄仁杰的硬骨头,我们举一个例子来看看狄仁杰的骨头有多硬。武则天老奶奶身体棒的很,除了当皇帝她还养着一大群小奶狗当后宫,其中最得宠的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这兄弟俩除了培老奶奶吃喝玩乐,还经常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决策中,在武周那是横着走的存在,王宫贵胄、公卿大夫都跪舔这对兄弟,他们亲切的称呼张昌宗为“莲花六郎”。就连武家子弟都经常要对他们兄弟避其锋芒。但是他们面对狄仁杰的羞辱连个屁也不敢放。有一天武则天把南海郡进献的集翠裘赏赐给男宠张昌宗,张昌宗立刻就穿上给武则天看,武则天是很满意的,这件华服刚好能衬出小奶狗的盛世容颜。这时候刚好碰到狄仁杰进宫汇报工作,武则天就让狄仁杰跟张昌宗玩双陆游戏消遣。狄仁杰说:“玩是可以玩的,但是没点赌物就不好玩了。这样三局两胜,臣赢了张昌宗就要把他身上的皮袍子给我,我输了就把身上的官袍给他。”武则天笑道:“狄国老,这赌头不对等,这皮袍价值千金。”狄仁杰立刻严肃起来:“陛下,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臣的紫袍是官袍,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仪,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吗?”武则天也不好说什么了。旁边的张昌宗可是吓得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虽然是武则天最爱的小奶狗,但是他更知道武则天最爱的是江山,如今狄仁杰把自己的官袍上纲上线到朝廷的威仪秩序的高度,在古代的制度中这是头等的大事,深究起来可能要被砍脑袋的。张昌宗哪还敢赢啊,如坐针毡的用最快的速度把皮袍输给了狄仁杰,出了皇宫狄仁杰就把这件皮袍赏赐给了自家的一个奴仆,然后潇洒里去。面对这样的羞辱,张昌宗兄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重新拜相之后,狄仁杰利用一切机会在一切场合都在不遗余力的推动李唐王朝的回归。有一次武则天的小奶狗张易之找到狄仁杰,送上大笔礼物之后问道:“国老,历史上我这样的身份有好下场的少,现在皇帝陛下毕竟年纪大了,我怎么能不重蹈我那些前辈们的覆辙呢?”狄仁杰说到:“很简单,帮助庐陵王李显重新当太子,你这样就有了从龙之功,就可以完成软着陆了。”张易之并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但是我们可以看出,狄国老拼着老命恢复李唐的江山,他的政治立场人尽皆知。

此时的武则天也一直被继承人的问题困扰着,有一次他就召见宰相们讨论帝国继承人人选的问题,一个是武三思一个是李显。狄仁杰第一个发言:“陛下,武三思的威望实在是当不了这个太子,之前契丹人造反的时候陛下让武三思去招募士兵,结果一个月过去了都没招到一千人。后来用庐陵王李显的名义去招兵,一天不到就有五万多人报名。人心向背很明显,最合适当太子的是庐陵王李显。”狄仁杰这话说的振聋发聩,全场没有第二个人敢发言了,武则天被气的拂袖而去,但是她内心也不得不接受李唐在大唐世家与百姓心里的影响力,如果她强行立武家她活着没人敢说什么,她一死武家恐怕就是第二个吕家,自己的千秋英明恐怕也要毁于一旦。

有段时间连着好几天武则天都梦到玩双陆总是输,就找来自己的老宝贝狄仁杰和另一个宰相王方庆帮忙解梦,狄仁杰和王方庆对了一下眼神说:“双陆不胜无子也。这预示着陛下应该立太子了。臣之道陛下在武家和李家之间犹豫,但是请陛下认真考虑,李唐从太祖、太宗、高宗三代君王都是明君,受李唐恩惠的世家百姓有多少啊?您是在高宗皇帝病逝后以监国辅政的身份登上皇帝位的,才仅仅十余年,两相对比力量悬殊。况且对于武家子弟来说您是姑姑,对于庐陵王李显来说您是母亲。如果让武家子弟当了皇帝,您以姑母的身份还能在太庙中受到供奉吗?他们自己也是有妈妈的,您的千秋名声他们会帮您保全吗?庐陵王李显是您的儿子,您母亲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就是为了自己也要保全您的地位和身后之名。”武则天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公元698年三月,武则天瞒着所有人派密使偷偷的把庐陵王李显一家接到洛阳城外,武则天假装带着重臣出城游玩,实则把李显藏在自己的大帐之中。然后武则天让李显藏在屏风后边然后召见狄仁杰,问狄仁杰对于立李显为太子的意见,狄仁杰一看武则天还在犹豫,之前都是据理力争,这次狄仁杰决定启用感情攻势,于是反复恳请武则天把李显迎回洛阳,后来说着说着就真情流露了动了感情,哭的是老泪纵横鼻涕眼泪一大把止都止不住。武则天一看情绪烘托到这个份上,就把李显叫了出来。对着狄仁杰说:“国老,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像个小孩子,还哭鼻涕。别哭了,我把你的太子还给你!”狄仁杰在狂喜之下也没有失了理智,武则天原本想把李显偷偷的带回宫,已经很少下跪的狄仁杰立刻跪倒以头抢地:“万万不可,太子是国家的储君,怎么可以偷偷摸摸的。应该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才能彰显太子的尊贵,他的地位才能稳固,天下人心才能安定。”狄仁杰这么做除了要稳固李显的地位也是在提醒武则天,太子位都给了您还差这点面子吗?给足了李显面子才能修复你们母子的隔阂,这是对您老太太有好处的。武则天听懂了,于是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了李显。至此,则天朝纷争十年的立太子一事终于落下帷幕。狄仁杰终于把李唐皇权的延续续上了。

而这些还不是狄仁杰为大唐王朝所做的全部。他更大的贡献,在于对未来人事布局的谋划。他当宰相期间向武则天推荐了大量的人才,其中做到公卿的就有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数十人,后来有人跟狄仁杰说:“狄公啊,如今朝廷中能干活的都是您老推荐的,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啊!”这就是狄仁杰桃李满天下的由来。武则天也曾表扬狄仁杰在举荐人才方面是贡献巨大的,称他为当代祁奚举才不避亲仇。

这里要强调一下狄仁杰推荐过了一个宰相张谏之。有一天武则天让狄仁杰推荐一个可以当宰相的人,狄仁杰说:“如果您想找文采出众的人李峤、苏味道最合适,但是如果您想找一个可以治国理政的干才助手,那就非荆州长史张柬之了。”武则天对于狄仁杰的这个推荐不是特别满意,倒不是她觉得张谏之的能力不足,主要是这哥们太老了,能有多老呢?大约已经75岁了,比狄仁杰大五岁,只比武则天自己小一岁,于是武则天仅仅任命张谏之当了洛州司马。没过几天武则天再让狄仁杰推荐在一个宰相人选,狄仁杰仍然推荐张谏之。武则天道:“我已经给他升了官了。”狄仁杰道:“我所推荐的张柬之是可以作宰相的人才,不是用来作一个司马的。”由于狄仁杰的坚持,武则天就任命张谏之为秋官侍郎,不久就正式拜相,果然,张谏之到任之后很快就展现出国之干才的工作能力。

这位张柬之,就是推翻武则天的神龙政变的灵魂人物。神龙元年,武则天病重,张柬之联合桓彦范、敬晖、崔玄暐、袁恕己等人,发动政变,逼迫武则天退位,拥立太子李显复位,重新恢复唐朝。事后,张柬之等五人均被中宗李显封为王爵。这五个人中张柬之、桓彦范、敬晖三人是狄仁杰提拔的。另一个重量级人物姚崇是李隆基时期的名相,神龙政变时期是相王李旦的长史,也是李唐阵营的关键人物。

也就是说,神龙政变几乎所有的重要参与者,都与狄仁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此时的狄仁杰已经去世五年了。

公元700年久视元年九月,已经七十一岁的狄仁杰病逝。武则天废朝三日,追赠文昌右相,谥号文惠。李唐的后世皇帝没有忘记对他们家族有着卓越贡献的老人,中宗李显追赠狄仁杰为司空,睿宗李旦追封狄仁杰为梁国公,玄宗李隆基把狄仁杰配享太庙,附祭于中宗庙廷,享受了人臣的最高礼遇。

总结:

1、武周时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在面对武则天这个异数人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有徐敬业起兵硬刚也有来俊臣这样跪舔,狄仁杰在两个极端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首先他立场鲜明从不动摇,在无力改变眼前的局面的前提下,尽自己之能,最大限度的改善眼前的局面,然后布局未来,以期在将来机会出现的时候,能够改变甚至扭转局势。他坦然面对现实的慌乱与不堪,用自己的专业能力赢得了为未来布局的机会。一个人在顺境中施展才华抱负不难,但在逆境时如何自处,却是相当大的考验。

2、狄仁杰说话做事从来都有礼、有力、有节,不论说多重的话情绪从来不失控,不论什么时候说话都要秉持合情、合理、合法的尺度。他这种做事的原则一辈子都没变过,正是这种风格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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