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生活就像当初的婚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场婚礼放在了大年初二,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到初二,我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出30多年前去泰州吃喜酒的往事。
邀请我去泰州参加婚礼的是我的一名作者:小李。当年农村青年能在省级报刊上发表文章的不多,有的也因此改变了命运,小李便是其中之一,当了老师。因为我是他的责任编辑,他对我是心存感激并信任的,这才有了邀我参加他堂兄婚礼的计划。
其实我并不认识小李的堂兄。按理说我不可能在年节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参加一个陌生人的婚礼。然而,我的感性远胜于理性,当小李陆陆续续地写信把来龙去脉告诉我后,我当即决定当他们的“道具”。
原来堂哥是村里公认的穷小伙,从小没了父母的他十几岁时拜师学木匠,照例说手艺人穷不到哪里,可他几年前咳嗽不止、低烧不断,人像竹竿一般瘦,丧失了劳动能力。村里人并不嫌弃这个缺少父爱母爱的青年,他们想方设法要给他找个媳妇成个家。
小李口中的堂嫂就是村里长辈替堂哥物色的对象。在小李的信中,堂嫂美得像仙女,但先天视力残疾,是个半盲人。偏偏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父母担心女儿出嫁受苦,凡是他们看不上的男子一律不让进门。堂哥头一回托媒人上门,带去了定亲必带的尼龙袜子一双、雨鞋一双以及300元现金,却当场就被打了回票。架不住村里的长辈二次、三次、四次上门,二老终于开出条件,自家女儿的嫁妆一样不会少,但做女婿的聘礼也不能马虎,必须拿着上海老凤祥的项链戒指和耳环上门才行。
我猜想这是女方家长希望穷小子知难而退吧?没想到全村人你1元、我5元地提前送了礼金,硬是凑了5000元交给小李寄到上海,由我代购黄金首饰。
我和小李的异地联络大都靠信件往来。好在我替人办事很少顾虑,别人的事如同自己的事,必须尽心尽责尽力。记得我在南京路老凤祥买的三件金首饰一共用掉4000多元,立刻打了长途电话和小李约定年初二一早到泰州,不耽误新郎接新娘的仪式。
乘坐了初一晚上的绿皮车去泰州,背包一路没离过身。毫不夸张地说,那些金首饰等同于小李堂哥的幸福,我绝不能掉以轻心。火车到达目的地时是凌晨,虽然和小李从未晤面,但仿佛心有灵犀,我们都是第一时间招呼了彼此。
小李骑着借来的28寸自行车载我去村里,听他说这一路有十几公里,难怪我的双腿麻木了,屁股颠疼了,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间路上。等到我们进村天色已大亮,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小心翼翼地掏出首饰,我能感受到在场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黄灿灿的金饰,它们象征着堂哥幸福的开始。
那天婚礼的许多细节我都淡忘了,而记住的都是美好的事情:我竟然没有听见堂哥咳嗽,我甚至于吃惊他背新娘进门时的力量,哪里是村民口中的半条命?小李告诉我,当地人有个习俗,新娘子出嫁那天,出门兄弟背,进门老公背,以后夫妻吵架媳妇可以理直气壮地回敬:我可没走到你家来。
那天婚宴前点了“万子鞭”,全村人齐上阵,女人负责招待来客,男人帮厨,像自家办喜事一样。我被当作上宾,喝着又辣又混浊的散装酒格外地兴奋。农村婚宴虽朴实,却给我一种真实的感觉,大家心中的热情将婚宴装扮得五彩斑斓。
回来后,我和小李的通信仍在继续,听说堂哥结婚后身体渐渐强壮了,后来又听说堂哥堂嫂出去打工了,再后来他们在无锡定居,有了一双子女,也有了自己的装修公司……一切向好,他们的生活就像当初的婚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